这份良人册，基本代表了望京城中官家女子的芳心所向。
有所不足的是，碍于天家皇子的威严，皇室宗亲的男子并未罗列在册。
本朝民风开化，百姓的生活较丰富，但高高在上的皇权，到底不可逾越。
当然，那些天家皇子们的婚事，也没那么自由。
桑靖之长篇大论地解释着，继续一页一页地翻书。
“将来我必是要录入良人册三甲，迷倒万千少女……”
在良人册翻到某一页时，岿然不动的桑觅终于开口了。
“这个人好眼熟。”
桑靖之停下翻书的动作，瞥了一眼书页上的画像，咧嘴笑了笑：“良人册第十七位，谢家五郎，官职还不错，现下为大理寺少卿，他可会查案了，书学的师傅常提起他，此人家世也过得去，出身青州望族主家嫡系，不过他排行第五，往后分家也不知道能分多少，但能在京里做官，总归不差的啦……”
桑觅若有所思，隐隐想起了一点什么。
谢什么的，大概是她认识的男人。
兀自沉思一会儿，她摇了摇头：“他才十七。”
桑靖之说道：“什么才十七，他今年二十了，看上去不急着议婚，保不准是个晚成家的新派人士，性子大约也是前卫的，这些年望京城里出了不少新派人呢。”
桑觅说：“我是说他在这个良人册排行才十七。”
“你嫌弃低了呀？”桑靖之这时才恍然明白她的意思。
他给了她一记白眼：“你可劲儿想得美吧！人家排十七，你排倒数！”
桑觅学着他的样子，回了一记白眼。
桑靖之言之凿凿地说道：“不过你要是多给我一点零花，我可以帮你搞定他，只要你喜欢，这上面的人，我都可以帮你想办法搞定！”
桑觅上下打量着阿弟如今尚未长开的身形，略显鄙夷。
桑靖之循循善诱，笑着说道：“这位谢大人，同阿爹可有不少接触呢，你喜欢不，你喜欢我一定替你出头！”
桑觅看他的脸色越来越像是在看笨蛋了。
“我都不认识他。”
桑靖之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呀，排名第几的？”
桑觅摇头，懒得回答。
她喜欢什么呢？
她喜欢吃鱼，吃大鸡腿子，吃甜点，吃糖……
她还喜欢……杀人、埋尸……
桑靖之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自说自话：“那些排名前列的，大多是没有什么官身的闲散世子，往后锦衣玉食很多很多个年头呢，嫁过去就是要享福的，但人家可未必看得上你，咱们家门第就这样咯，像阿姐一样，才算上好的亲事，往后出了什么问题，阿爹也能给你撑腰……”
桑觅一动不动的，越发不耐烦。
桑靖之还在啰嗦。
“你有阿姐聪明吗？你是大傻瓜你知道吗？”
“这位谢大人，必定是看不上你的。”
“你这种啊，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话未说完，桑觅便照着他的脑袋敲了一下。
真烦，唧唧歪歪的小萝卜。
谢什么的，也烦。
桑靖之痛得双手抱头，整个人瞬间便蔫了下去。
桑觅像有点炸毛的猫，对面前小少年的聒噪越发不耐烦。
她别开脸，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展开的书页上。
画师所作的半身人像旁，印着方方正正的三个字——谢、择、弈。
她的面颊毫无缘由的不自在起来，脑中模糊且朦胧地想起了飘落的飞雪，隐约记得，她和某个人在飞落的雪绒花下见过、说过话。桑觅没做过人，很多复杂的东西大概永远理不清。
雪会盖住凋败的植株，苍白覆身，雪也会下到人心上么？
来年春暖，花草褪去寒冷的落雪，于明亮的日光下焕发生机，抽芽生长，人到了这种时节，血肉之心是否也会有念头在滋长？
桑觅不懂。
她只是思考着这些事，想出了神，
当面前的小书册合上的顷刻，她已将一切纷杂的念头抛诸脑后。
——
谢择弈的冬日有些难捱。
他没有什么理由留在望京城度过年关，往定州会亲，在母亲膝下尽孝，亦显得多余。
东州谢氏嫡长子于定州置办了宅邸，家小皆在，往年的谢择弈回去一趟，家里似乎就要多出一个两个降生不久的小孩，以后几位兄长成家立业，必会更加热闹。尚在人世的母亲，将血脉相连的兄弟连结在一起，一旦母亲故去，偌大的谢家，又会是何种光景呢？
谢择弈并非不爱去想这些，更多是不敢去想。
想的太多，也就越容易寂寞。
对自认渺小的谢择弈而言，谢家太大了点。
诸多喧嚣热闹，也总是旁人的，与他并没有什么干系。
他回了青州老宅，无所事事间引了马进山冬猎。
他箭术称不上太好，却也过得去，提着弓箭转悠了一个多时辰，箭簇正中一只逃窜的紫貂。下山时，谢择弈便碰上了官衙的巡山小官差，三五个小官差在附近逮违规冬猎的猎户，几人观他衣着打扮，原是想罚他一点银钱私收囊中，一番交涉，得知他身份后，顿时改换神情，一板一眼地说起了青州如今冬猎查得严，既是为控制当地猎户的不法行径，也是对山里的生灵网开一面，为圣人积攒福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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