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开口：“赢姑娘，梅镜玄身边那只鹤，本来是你的吧？”
我点点头。
洛如玉走到祭坛中间的石刻香炉旁，摩挲着上面的刻纹。
“这段时间，我在书室里读了许多关于你的事。”
关于我的史书，梅镜玄仔细地将它们放在了历代国师的书柜里。
“上面说你喜欢酿酒。”洛如玉道，“尤其喜欢用花草酿酒。”
我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你知道吗？鬼市有一种酒，是用罗刹门附近的鹫草所酿，名为思忆酒。”
她绕着香炉缓缓地移动，指尖轻抚着香炉里的白灰，“这酒是梅镜玄所酿，你猜，他在思忆谁？”
她自言自语道：“他在思忆你啊。”
“东陵赢玉，他喜欢你。”她脸上露出讥讽的神情，“你的教书先生，他居然喜欢上了你，哈哈哈。”
我只觉得她笑起来难看，“你要是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我为什么不想笑？我想笑得很。”洛如玉逐渐有了疯魔之兆，“洛如玉，如玉，他连给我起名字都是在思念你，你不觉得可笑？我这一生，竟然只是你的影子。哈哈……”
“不觉得。你只是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还有这鬼市，什么自封鬼王，他分明就是在想你，连你幼时书信里的一句戏言，他都一一兑现。”
——他是仙王，我是鬼王，我们天生一对。
“他不喜欢我。”我心里清楚得很，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为什么要收养我的鹤，为什么要用花草酿酒，为什么要用我给自己的江湖诨号。
以及……为什么要复活我。
“我心爱之人，视我如蛇蝎，避之不及。”洛如玉捻起一抹白灰吹散，“可他心爱之人，却又视他如草履。”
“哈哈哈，报应不爽。”
我打断她：“你错了，如果真如你所说，东陵灭国和他脱不了干系的话，他对我的一切好，都只不过是在赎心里的罪罢了。”
洛如玉竟然狐疑地看着我，“你相信我？”
“不信。”我顿了顿，改口，“我知道你没有撒谎，可这世间的是非对错过了百年，早就说不清楚了。”
总归是东陵皇族先对他不起，若当真是他叛国投敌，我绝不原宥。
“我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你，就这样轻易地放过自己的血债仇人。”洛如玉道，
“你是不在乎，可东陵那些惨死的百姓们呢？”
“谁说我不在乎？”我平静地说，“可我杀了他有用吗？倒是你，字字句句都在游说我杀了梅镜玄。”
我说：“我看，你也未必是真的想让我杀了他吧？你只想利用我引他出来。”
“是啊，我只不过是想引他出来罢了。”她神情忽的有些恍惚，“你看，我都把你逼到这个份上，他为什么还不出来？”
“你为什么要杀了福乐？”
洛如玉撇撇嘴，“不过是死个孩子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记得初见时，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姑娘。
可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恨我也好，想通过我来引出梅镜玄也好，为什么要杀了福乐？”我一步步靠近她，“我虽然不知道你心中的恨从何而来，可你万不该对一个孩子动手。”
“得了吧，赢玉公主，当初那场天火究竟死了多少东陵百姓，我相信你心里清楚。”
她说：“你都不是一个什么好人，就别指望我也是个好人了。”
“是。”我也不避讳提起这件事，“所以我至今都在后悔。”
“可我不会后悔，为了见到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疯了。”
洛如玉低低笑了两声，也不知道是扯出了什么回忆，道：“他对我好，仅仅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你。”
她红了眼眶，没头没尾地说：“我要是不长这张脸就好了。”
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从她身体里迸发出来的浓烈的悲伤。
“我要是不像你的话，一开始就不会遇到他，也不会……爱上他。”
“他是你的师父，你为什么要爱上自己的师父？”我有些不明白，“况且还是他把你养大。”
“是啊，我不该爱上他的。”洛如玉擦干自己脸上的泪，“从头到尾，不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我觉得她可怜。
“他躲着我，不肯见我，就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洛如玉道，“你说，我要是杀了你，他会来见我吗？”
我蹙起眉，隐约瞧见她手上的一抹红。
我后退两步，防备地看着她。
洛如玉抬起手，用手上的红色挽起头发。
那是一只发簪。
像血一样的颜色，可又红得很纯粹。
“你可以帮帮我吗？”
“什么？”
洛如玉解释道：“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我知道他不会和我在一起，是我痴心妄想。”
她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对我说：“你帮帮我吧，看在我们师出同门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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