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林间织就薄绡，燕如烟的素袍下摆扫过沾满夜露的蕨类植物。她指腹擦过树干裂痕，昨日剜心时残留的毒血在纹理间析出青紫色结晶。神秘男子腰间墨翎刀割裂雾气，刃口倒映的树冠间藏着三十二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西侧柏树。"
男人突然抛来半截断箭。燕如烟接住的刹那，箭杆篆刻的歃血盟图腾突然化作血珠渗入掌纹。紫金火焰在瞳仁深处燃起，她看到潜伏在古柏后的黑衣人正攥着刻满符咒的骨哨——李玄璋调教死士的标记。
松针倏然坠落的轨迹在眼中分解成七个方向。燕如烟将断箭插入腐殖土，暗红菌丝即刻在箭尾绽开伞状孢网。潜伏者的心跳声骤然加速，她耳后玉镯纹路刺破晨雾，读到那人腰间竹筒里躁动的九眼虫蛊。
"东南巽位。"男人背靠苍石擦拭刀刃，话音未落，十丈外灌木丛中惊蹿的灰隼已化作血雨。燕如烟踩着泼墨般溅开的残羽掠过枝头，银针贯穿枯木时激起金属相击的脆响。锈铁面具应声而裂，面具下扭曲的面容正被蚀骨鸩腐蚀成青黑色蜂窝状孔洞。
毒血浸透的腐叶下钻出密密麻麻的赤蚁。男人劈掌斩断缠着蛛丝的藤蔓，漫天银丝编织的网兜住扑来的虫群。燕如烟靴尖勾起断枝扫向岩壁，暗格里滚落的青铜残片烙着苏婉宫中独有九曲云纹。
"子时三刻的星位偏移了。"
男人突然攥住她欲抚触青铜纹的指尖。两人相触处的皮肤浮出细密鳞纹，昨日暗河中苏醒的母蛊正在血脉里苏醒。燕如烟反手扣住他脉门，探出的真气如泥牛入海——这人五脏六腑竟布满活蛊构筑的替代经络。
腐臭味陡然浓烈。十二具尸傀踏着北斗阵型破雾而出，关节处青铜环扣碰撞出奇诡韵律。燕如烟袖中银丝缠住最近那具尸傀的颈骨，读心术刺入它空洞识海时竟撞见陆毅持咒的身影。尸傀胸腔爆出墨绿色浓浆，浆液中扭动的蛊虫首尾相衔拼成"巽三震四"的卦象。
"雕虫小技。"
男人嗤笑着掷出墨翎刀，刀身贯穿三具尸傀后钉入千年冷杉。树皮迸裂的刹那，树芯空洞中浮出浸在血水里的青铜鼎虚影。燕如烟腕间蛇纹突然灼如烙铁，她看到鼎身盘踞的螣蛇双目处新添两道剑痕——正是自己昨夜刺穿神秘男子心口时留下的疤。
尸傀残肢突然开始自主拼接。男人拔刀时飚出的毒血在半空绘出歃血盟密令，燕如烟飞身踢碎即将成型的合体尸怪，碎骨中迸发的紫烟勾勒出苏婉的面具轮廓。她突然捏碎袖中药囊，混合着蛊虫尸粉的药雾将紫烟腐蚀成满地腥臭水渍。
"坎水位。"
男人忽然扯着燕如烟后领暴退三步。原先所立之地裂开丈宽沟壑，沟底密密麻麻的青铜尖刺闪着淬毒幽光。枯枝败叶下传来机扩转动的吱呀声，八十一道连环弩机在雾中显形，箭簇寒芒汇聚处亮起陆毅亲手镌刻的困龙符。
燕如烟将玉镯贴紧唇边吹响无声音律。蛰伏地底的蛇群应召破土，鳞片剐蹭青铜弩机的火花点燃了松脂。爆炸的气浪掀飞三具尸傀残躯，男人趁机拽着她跃上冷杉横枝。断裂的树皮下裸露出被血浸透的年轮，每圈年轮上都刻着不同年代的"燕"字。
"寅时了。"
男人忽然折断横枝。燕如烟在失重下坠的瞬间看到他后颈褪去的鳞片，昨夜母蛊苏醒时的记忆碎片骤然拼合——那些沉睡在暗河深潭的白骨都戴着与母亲相同的鎏金镯，每具骸骨心口都插着刻有他指痕的断刃。
腐殖土中伸出无数骨手。燕如烟甩出银针钉住扑来的尸鹫，针尾红穗燃起的青烟勾勒出整片山林的毒阵全貌。东南方断崖处腾起的紫雾正凝聚成螣蛇形状，蛇瞳锁定的位置赫然是苏婉宫中密室所在方向。
墨翎刀突然发出蜂鸣。男人旋身劈开合围的青铜锁链，链环崩裂时溅出的火星点燃更多潜伏的毒虫。燕如烟闻到焦糊味中混着的曼陀罗香，这分明是李瑶生辰宴那日出现的慢性蛊毒。她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破煞符，血珠坠地的刹那，地底传来千足蜈蚣啃噬岩层的悉索声。
"他们要放蚀骨鸩！"
男人喝声未落，西北方冲天而起的毒瘴已吞噬整片冷杉林。燕如烟腕间玉镯突然收拢成蛇形护甲，鳞片缝隙渗出紫金黏液滴落在墨翎刀刃口。刀身震颤着显化出整座王城的三维星图，代表苏婉寝殿的方位正闪烁着血色凶光。
二十支蚀骨箭穿透毒瘴。燕如烟旋身躲避时读到了箭羽上残留的恶念——陆毅在丹房掐算吉时的画面正与此刻重叠。男人横刀格挡的瞬间，箭簇爆开的毒雾中浮现出八百个血月轮回中自己被剜心的场景。
"原来你就是阵眼。"
燕如烟忽然拽过男人手臂按向星图。他掌心渗出的血珠精准滴在苏婉寝殿方位，整张星图骤然倒转。毒瘴深处传来陆毅的闷哼，三十六个方位的伏击者突然开始自相残杀。她趁机将银针刺入男人后颈大椎穴，沉睡的母蛊顺着银针渡入他体内时，整座山林的地脉突然开始剧烈震荡。
"他们要引爆地脉毒囊！"
男人握刀的手突然青筋暴起。燕如烟瞥见他眼角溢出的紫黑色蛊血，那正是苏婉豢养的独门蛊毒特征。她扯断束发丝带缠住他急速恶化的伤口，却在丝帛上嗅到了自己母亲配制的百草霜余香。
地裂声逼近到三步之内。男人突然将燕如烟推向断崖方向，自己则倒转墨翎刀刺入地缝。刀身没入地脉的瞬间，沸腾的岩浆裹挟着青铜鼎碎片喷涌而出。鼎身上模糊的古篆在火光中清晰可辨——那竟是她穿越当日手术台上濒死时刻见过的咒文。
"抓住！"
燕如烟甩出银丝缠住下坠的男人手腕。地火映红他褪去疤痕的面容，昨日记忆中的稚嫩轮廓与此刻俊美阴鸷的眉眼重合。无数青铜锁链从岩浆中伸出缠住他脚踝，锁环上的歃血盟印记正与她腰间令牌完美契合。
东南方传来鸾鸟长鸣。燕如烟读到了空气里突如其来的龙涎香气，那是唯有天子近侍才会使用的熏香。男人的瞳孔突然缩成竖线，他在急速下坠中扯断颈间玉哨扔向她："母蛊在..."
岩层崩塌的轰鸣吞没了尾音。燕如烟攥着残留体温的玉哨跃上断崖，崖底冲天而起的毒火中浮现出苏婉的青铜面具。数十道黑色身影自四面八方包抄而来，他们佩刀上的螭纹与男人墨翎刀柄的凹槽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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