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消息后，墨陌抬起头，视线落在身旁的贝诺身上。男人正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夜色已深，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车窗玻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光与影的碎片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跳跃，又滑落到紧抿的唇角，为他平添了几分平日里少见的忧郁。
墨陌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她很少见到贝诺这样的神情——通常他总是保持着那副公事公办的面具，连微笑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但现在，在封闭的车厢里，在经历了刚才那番剖白心事的对话后，那层面具似乎出现了细微的裂缝。
"阿贝。"墨陌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如果再让你看见那个骑机车的女生，你还会想起是她吗？"
贝诺的手指在车窗边沿轻轻敲击了两下，节奏略显凌乱。他目视前方，街灯的光亮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流转，像是黑夜中的萤火。
"不太能确定。"贝诺最终这样回答，声音平静得近乎刻意，随后看向驾驶座的欧穆，"阿穆，靠边停一下吧，我坐前面去。"
"我还以为你想睡一觉。"欧穆的眉毛微微挑起，一边观察后视镜一边缓缓减速，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方向盘在掌心转过半圈，车子平稳地停在了路边。
贝诺轻手轻脚地下车，夜风拂过他的衬衫，布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腰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后排座位向来是宋一霆和墨陌的专属空间，这个认知让他的耳尖微微发热。
"你别笑话我了。"贝诺坐上副驾驶座，安全带扣入卡扣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对着欧穆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你是想害我，再挨一顿哥的骂。"
"我可什么都没说。"欧穆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却故意让后座的墨陌也能听见。
"你们在嘟囔什么？"墨陌果然捕捉到了只言片语，她向前倾身，手臂搭在前排座椅之间，笑声像一串风铃，"我还不能和其他异性太靠近？咱们的宋先生这么专横霸道吗？"
车内的气氛突然凝固了一瞬，欧穆和贝诺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无奈。
"小陌。"欧穆等贝诺系好安全带，重新启动车子，轮胎碾过路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还是我的错。"墨陌的笑容微微僵在脸上，靠回椅背，真皮座椅发出轻微的声响，声音依然带着笑意，却多了几分自嘲，"对不起了，让你们受苦了。"
说完，墨陌闭上眼睛，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车窗外，城市的灯光如流星般向后飞逝。她忽然意识到，重新出现在宋一霆身边后，很多事情确实不一样了——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相处模式，那些不经意的肢体接触，现在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墨陌轻轻叹了口气，气息在车窗上凝成一小片白雾，又很快消散。适应新的关系就像学习一门新的语言，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彼此的体谅。墨陌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平静。
车厢内，高级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气味，混合着车载香氛的雪松木香，在密闭空间里氤氲成一种独特的氛围。墨陌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这气息不知怎的让她想起周亚柒公寓里的味道——那里总是弥漫着威士忌的醇香和女士香水的后调，矛盾却又和谐地交织在一起。
记忆如潮水般突然涌来，带着咸涩的痛楚。墨陌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记不清具体是如何陪伴周亚柒度过失去陆擎后那段黑暗时光的。那些日子就像被雨水打湿的水彩画，原本鲜艳的色彩在泪水中模糊晕染，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灰蓝色调。
她唯一清晰的画面，是周亚柒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那个向来张扬肆意的女人，像受伤的小兽般将自己紧紧团成一团。墨陌记得她空洞的眼神，仿佛所有光亮都被抽离；记得她无数次站在阳台边缘时单薄的背影，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记得她手腕上那些已经结痂的伤痕，每一道都在诉说着想要追随陆擎而去的绝望。
"周亚柒，要不我来当我哥的替身吧。"
陆能的声音突然在记忆中清晰起来，看着一次次寻死的周亚柒之后，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莽撞与真诚。墨陌几乎能看见他站在公寓门口的样子——那个总是玩世不恭的陆家二少爷，罕见地收敛了所有轻佻，眼睛里闪烁着近乎悲壮的决绝。他手里还拎着便利店塑料袋，里面装着周亚柒最爱喝的啤酒和止痛药。
"滚吧，我不吃陆家的回头草。"周亚柒的声音在回忆中依然锋利如刀，每个字都带着淬了毒的恨意，"当朋友就留下，不当就有多远滚多远。"
但墨陌知道，在那锋利表象之下，是一具早已支离破碎的灵魂。她记得那个暴雨夜，周亚柒砸碎了公寓里所有的玻璃制品——镜子、相框、酒杯，甚至是窗户。玻璃碎片在灯光下折射出千万个破碎的周亚柒，而她跪在那片狼藉中央，任凭碎玻璃扎进膝盖，却只是无声地流泪，鲜血与泪水在地板上汇成暗红色的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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