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奶奶骂得激烈，背上的孩子这时“咿咿呀呀”叫起来，春花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颗硕大的脑袋。
孩子脑袋上的头发稀稀拉拉，眉毛下一双眼睛大得有些吓人，向外鼓凸着。嘴角边口水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淌，在他那件满是污渍、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服上，留下一道道黏腻的水渍。
这孩子，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不舒服。
林奶奶骂了好一会都没有消气，骂得愈发凶了。
“你们一家子都没个好东西，心黑得跟锅底似的！你肚子里那孽种，指不定生下来就是个没屁眼的讨债鬼，浑身长满烂疮，一辈子在痛苦里打滚！老天爷都睁着眼，看着你们遭报应呢！”
她一边骂着，一边朝春花高高挺起的大肚子“呸”了一声。
春花感觉肚子里的孩子不安地动了一下。
作为一个即将做母亲的人，哪能忍受这般恶毒的诅咒。
她瞬间急红了眼，声音不自觉拔高，冲林奶奶喊道：“我的孩子健康得很，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你别在这儿乱说！”
这一着急，她的语气异常冲，听起来就像在骂人。
要知道，从小到大，春花是出了名的温顺乖巧，不管旁人如何打骂，她都低着头，从不还手，也不还口。
可现在，她居然激烈地还起口来。
这一转变太过突然，林奶奶当场就愣住了。
她大张着嘴，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胸腔里那股子怒火没了宣泄的出口，憋得她难受至极。
索性，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紧接着双腿一软，“扑通”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
她双手不停地用力拍打着地面，嘴里念念有词，可由于哭得过于伤心，抽抽噎噎，声音含混杂乱，根本听不真切她在说些什么。
背上的孩子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奶奶的悲伤，反而被这混乱的场景逗得咯咯直笑，他笑得前仰后合，口水顺着奶奶的脖子蜿蜒而下。
林奶奶感受到脖子上那黏腻的液体，哭得愈发厉害起来，哭声一阵高过一阵。
这一番大动静迅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大家纷纷好奇地围拢过来。
有店铺里的老板，有路过的行人，还有住在附近的居民，听到声响都赶了过来。
不一会儿，春花和林奶奶就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了中间。
人群中传来阵阵窃窃私语，有人在小声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则对着坐在地上哭泣的林奶奶指指点点，还有人向春花投来疑惑的目光。
春花站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手足无措。
她满脸通红，对林奶奶的哭闹感到无奈，又对周围人的围观感到尴尬，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众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
奶奶还在哭，哭得声嘶力竭，那模样看着可怜极了，怎么看都觉得是春花在欺负老人，把老人气得不轻。
很快，有人开始站在林奶奶那边说话，对着春花指指点点，斥责她不该如此对待长辈。
当得知这是春花的亲奶奶后，众人的怒火更是被点燃，骂得愈发难听，一口一个“不孝顺”，骂得春花不知所措。
春花想要解释，可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跟海浪似的，一阵高过一阵，“哗哗”的，把她那点微弱的声音给盖过去了。
她举起双手在空中慌乱地比划着，想让大家能听到她说话，可压根没用，人群的嘈杂声还是闹哄哄的，根本没人听她在讲什么。
“这姑娘看着挺面善的，怎么把自家奶奶欺负成这样呢？”
“太可怜了，这么大岁数还背着孩子，这孩子是她孙儿吧？”
“肯定是啊，看这姑娘肚子，估计也快生了，等生下来，怕是又要扔给老人带，自己图个轻松。”
“现在的一些人啊，根本不配当妈，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众人凭着自己的猜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春花没法解释，也没法离开，她只觉天旋地转，呼吸都困难起来。
就在她孤立无援、满心绝望之际，人群中猛地挤出一个身影。
这人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坚实的墙，将她护在身后。
他大声道：“她是她的奶奶没错，可从小她奶奶就对她不好！现在她坐在地上哭，就能说她是被欺负的一方吗？”
围观的人一时语塞。
林奶奶原本还瘫坐在地哭闹，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
她看有人来帮春花说话，又看了看周围沉默的人群，生怕局面失控自己吃亏。
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掉身上的尘土，匆匆忙忙地挤出人群，脚步慌乱，狼狈地离开了。
随着林奶奶离去，围观的人群也渐渐失去了兴致，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开，不一会儿，热闹的场景便恢复了平静。
春花站在原地，大大松了一口气，感觉呼吸顺畅了很多。
她满怀感激地看向那个救自己的人，只瞧见对方高大强壮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可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这时，那人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春花定睛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居然是卢春东！
他还是记忆中那个模样，笑起来带着几分憨态，看着傻傻笨笨的。
可就是这副熟悉的模样，在经历了方才的风波后，让春花陡然间觉得无比亲切，眼眶立刻跟着微微湿润了。
她忙开口：“谢谢你。春，春东。”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有些别扭。
卢春东挠了挠头，脸上泛起一抹腼腆的笑，说道：“我正好路过，远远看到觉得眼熟，没想到还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
春花点头，轻声问道：“你还在上学吗？”
卢春东摇了摇头：“我现在跟着我三叔学修电器。我想赚大钱，以后买辆车，再自己做点生意。”
春花听完吃了一惊，眼前的卢春东和记忆中的他似乎判若两人。
以前他傻乎乎的，给人感觉脑袋里没什么想法，可如今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以貌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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