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个会，剩下的我们有时间再讨论吧。”
一瞬间的动摇终究是无法让人当机立断地选择放弃过往的路径依赖。
摆脱习惯带来的令人上瘾的安全感，太难。
红叶低头，抬腕，看表，撑桌，起身，一套丝滑的遁术连招，让神崎美月恳切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红叶的意愿就是全部。她希望所有人都忠诚地执行她的命令，因此即使当她犯错的时候，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指出她的错误，告诉她那样做是不对的……一个权力没有受到任何约束、并且总是认为自己绝对正确的掌权者，没有比这更可怕、更不可控的存在了。
而作为合作伙伴，作为事业搭档，作为友人，所有人里，其实神崎美月和红叶的交集是最多的，两人之间的地位也是最为平等的。
所以，神崎美月本来认为自己应当主动承担起这个责任。
“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在乎？”
丝絮般的呢喃轻询，掩住了一语间的酸涩。
“我知道，红叶，是人就会偏心，你对我们每个人的喜欢的程度都是不一样的，这没关系，因为我们谁也没有想要利用你的喜欢去为自己谋求些什么，你为我们做的也已经足够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偏爱有时候也是一种残忍？
无论是这个时候还是那个时候，你总是打着为了星宫好的名义。你不想她面对名利场里的阴暗面，就让她从Aikatsu计划落选，不想她掺杂进复杂的利益纠葛，就不让她和公司签约。你为她拟定完美的剧本，并且希望她的每一步都按照你的意愿来走，可喜欢明明只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而已。哪怕是你的亲人，你也没有资格擅自干涉对方的人生选择！
……如果没有你自以为是的保护，她的路或许本来可以走得更平坦一些。”
悲伤，疑惑，愤怒，失望，怨怼。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的质问，让红叶产生了一种荒谬而熟悉的实感。
怦怦怦！
心脏分明感到了被刀刃刺穿般的疼痛，却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着，进而引起了全身的颤栗。
“怪不得……哈、哈哈哈哈哈……怪不得……”
红叶以拳掩唇，嗤嗤地笑起来，似是欣悦又似是自嘲。
笑到最后，似是要从胸腔里再挤出些笑的气力一般，昂起的头低低地垂落下去，握紧的拳，正好抵住了额头，挡住了睫羽被雾气泅湿的双眼。
……
所言所行，所思所想，所爱所恨皆如我，所相所见皆非我。
大梦一场，满眼虚妄。
说这些话的人，哪里是神崎美月，分明是被过往时光久困于此的另一个自己！
*
“咚咚咚。”
“打扰了，我进来了。”
抱着一堆文件推门而入的星宫莓，即使迟钝如她也立时就发现了场面的不对劲。
凌乱的桌，歪斜的椅，一站一坐的对立姿态，还有手足无措快要破碎的少女。
聪明人大概这时都会选择后撤关门，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看到过一样火速逃离现场，避免成为被卷入高层battle之间的苦命打工人。
呃……但是这些和星宫莓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遭受过社会的不少毒打和鞭策，但因为没有被职场正式磨炼过，尚未形成深刻的等级观念，所以终究只是个不擅长读空气的职场小白而已。
星宫莓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唔，不管怎么看，能够顺利建立沟通的大概也只有一个而已。
“那个，美月桑，你们是吵架了，在冷战吗？”
或许是因为有过类似经历的原因，星宫莓对此幕情境的辨识异常的精准。
“嗯……我刚刚，话说得太重了，应该是刺激到红叶了。她突然大笑，之后突然说了一句要先睡一会，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说实话，当时有点被吓到。
神崎美月语气自责，不安地盯着单手托腮闭目阖眼的红叶。黑发少女气息均匀绵长，仿佛真的处于睡梦之中。
“要不是红叶不是偶像，我简直都要怀疑她参加了什么整蛊节目。她的演技一向很好。”
星宫莓充满赞同地点头，随即提出新思路：
“说不定这是红叶酱的赌气方式？不想理人也没办法做到一直不眨眼睛，所以才会说要睡觉。”
“哦……”
以红叶爱逞强的个性的话……
“有可能呢。”
“那就是说，说不定红叶酱现在其实是有在听我们说话？不过不会感到尴尬吗？”
“你这么说的话，就算她这个时候睁开眼睛也很微妙。”
“啊，不过装睡的时候一不小心睡着也是有可能的。”
“哈哈。”
神崎美月没忍住笑起来：
“算了，不管是哪一种，总之红叶人是没事的，倒也不用太担心。说起来，星宫你怎么会在这里？合作关系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哎呀~”
星宫莓习惯性地想要用手摸后脑勺，但怀中文件的数量和重量均不允许她这么做，一松开手就有了向外倾斜滑落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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