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翠兰只跟着亲妈学了点皮毛够用就行不一样，五舅姥姥早年是正经奉茶拜师当了徒弟的。直到现在，省城县城有钱人还是会专门找上来请她办席。
更多时候是大饭店来了非常不好招待的客人，请她去做一两道拿手菜镇场子。
她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干不动了，一个月只接一两次。
但一场席面算上红包，进手里的能到五六十块钱。多的八十都有。
这就是为啥张翠兰不怀疑她妈想让她过继是为了吃绝户。
她这五嫂子可挣钱多了。
同样是跟着她妈学。张翠兰自己并不喜欢烟熏火燎的做饭。在家平时都是宋老头做饭，宋老头没空她才上。
而五嫂子却能做到当帮厨切个白菜丝儿，一切就是五年。这毅力谁也比不上。
而这些是自己家人才知道的事，对于外人来说，给人当厨子一桌饭赚个两三块就不错了。
反正她说出去的名号是御厨传人，至于太姥姥是不是御厨或者御厨传人，那谁都不知道。
因为……因为桃桃的太姥姥也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人。
太姥姥今年九十岁，这个年纪的老人头发完全花白稀疏，满脸皱纹。
她坐在炕上，房间里特别暖和。
年纪大的老人是受不了冻的，冬天天寒地冻，摔上一跤可了不得。
她还是挺惜命，平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太姥姥一张嘴，桃桃发现她牙还挺好。应该是能长命百岁。
就听老太太慢吞吞说了句：“翠兰，这俩就是你生的宝贝金蛋蛋？”
张翠兰脸黑了：“这是我孙女不是我女儿。”
老太太耳背，听不太清，接着说：“啥？不是？不是宝贝金蛋蛋？不是那你藏着掖着不让你妈我看是想干啥？”
耳背的人，说话声音也大，桃桃捂着耳朵默默想，听太姥姥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别说再活十年长命百岁了，活到一百二都有可能啊。
张翠兰也大声在她耳朵边喊：“谁藏着掖着了！”
这下老太太听清了，道：“没藏着？没藏着那也是宝贝金蛋蛋。来桃桃兰花，你奶不把你们当成宝贝，太姥姥把你们当成宝贝。”
桃桃：“……”
啊？
太姥姥搓了搓手，觉得皮子太硬，就没摸桃桃的脸蛋，而是拉着两个孩子，眨着浑浊的眼睛，说：“让太姥姥看看，哎呦多漂亮的闺女。小仙女似的。和你太姥姥我年轻时长的真像啊……”
后半句说的是兰花。
桃桃生得很玉雪可爱，但桃桃和家里人长得都不像。
太姥姥说着，坐在炕上的屁股挪了挪，在炕桌里找啊找，找出一张薄薄的纸片。
这照片也太古老了，发黄泛白，画面模糊得不得了。只能依稀看出是个穿学生装的女孩。
老太太指着照片说：“你瞧瞧，多像啊，哎呦……”
张翠兰忍无可忍了，
“妈。”她说：“上回你拿着给我说这是我奶的照片。”
这照片是你吗？
这照片到底是不是你啊？
“啊？是嘛？”
老太太仔细一看，笑了起来：“哎呀都不是，这是我姐姐的照片。”
桃桃：“……”
她有理由怀疑这照片也不是太姥姥姐姐的。
太姥姥姓张，自称自己是军阀之后、皇室血脉、御厨传人、名满天下的大厨师……
疑似有点人山人海了。
张翠兰：“妈，咱好好说话，好吗？”
太姥姥：“好的。”
于是她又转了个话茬，问起两个孩子今年多大了，上学了没有。
听两人现在在上初二。
太姥姥浑浊的眼睛好像都亮了起来：“哎呀，这不就是文曲星吗！”
“这放到过去是要中状元的！”
“好好好，好好学，出息了，出息了。”
张翠兰偏头小声说：“你大表哥考试三门一共八分的时候。你太姥姥也是这么夸他的。”
“翠兰！”太姥姥严肃道：“你偷偷讲我坏话。”
张翠兰面不改色：“没有。”
太姥姥一脸狐疑：“假的，你说谎眨眼睛。”
张翠兰不动如山：“真的，我说谎不打草稿。”
太姥姥瞅了她半天，最后表示这次先放过你，下次被我抓到了要你好看。
张老五和五舅姥姥带着大表叔二表姨大表哥去做饭。
大表叔有两个儿子，老二今年十三岁，现在还在外边疯玩。大表哥今年二十还没婚配，如今正在县城广播站做广播员。
大表叔的老婆和他离婚了。这是个稀奇事儿。
夫妻俩是张家村第一对领结婚证的夫妻。也是南山公社第一对领离婚证的夫妻。
两人当时离婚的时候，大表叔高高兴兴地说，看我这就叫进步青年。
前大表婶满意表示我这叫响应国家号召，反对包办婚姻。公社应该给我奖励。
后来公社还真带着记者来，给前夫妻俩一人奖励了十块钱和搪瓷缸、毛巾，对两人自由结婚自由离婚的行为表示认可。
十年前离的婚。现在大表叔也没再找。前大表婶去年结的婚，二表姨还带着大表哥和二表哥随份子去了。
二表姨自己则根本没结婚。据五舅姥姥说，她脑子太轴了，也不是笨，而是太直接，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
嫁啥人都不好，还不如不嫁。
结婚呢，就是要和一个不太熟的人接触，摩擦乃至磨合。互相之间都得低头，都得学会顾着对方，有时候还得哄着对方，这样日子才能过好。
二表姨就不太行。她上班的时候一板一眼，生活上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啥是啥。
哄人那是不会的，顺着人更是不可能。
别人哄她她都不耐烦。
遇到啥事儿都是摆事实讲道理。
这样的人工作的时候那当然很可靠，二表姨是人民医院有口皆碑的好医生。
但是就不是什么好的结婚对象了。
结过婚的都知道，大多数婚姻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
反正当医生那是年纪越大越吃香。等以后死了准备埋，医院也会组织治丧委员会。
她自己也没有结婚的那根筋儿。
结不结都无所谓。
她爸妈也都不管。别人爱咋说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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