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唐世成靠在明黄锦缎的软枕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他盯着绣满祥云的帐顶,看了很久。
赵忠贤悄无声息地走近,将温热的药碗捧到他手边。
“陛下,该用药了。”
皇帝没动,只是眼睛微微转了转:“朕昏迷后,李长风在干什么?”
“护国公他……”赵忠贤顿了顿,压低声音,“与张太医一起为陛下,是他先用玄气稳住了陛下的心脉。”
“他居然还为朕诊治?”
“是。”赵忠贤点头,“护国公亥时三刻入的宫,丑时初才走。走时还特意叮嘱张太医,说陛下是急火引动旧疾,心脉有损,需用温润之法徐徐调理,不可再用虎狼之药强提精神。”
皇帝沉默。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手。那只手枯瘦得厉害,指节凸出,微微发颤。
赵忠贤忙将药碗递到他手中,又小心托着碗底。
药汁很苦。皇帝一口一口喝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喝的是白水。
喝完,他将空碗递给赵忠贤,忽然问扯了扯嘴角,像笑,又不像。
“朕要杀他,他倒来救朕。”他声音沙哑,“你说,他是真傻,还是装给玉宣看?”
赵忠贤垂首:“老奴不敢妄测。只是……那夜护国公诊脉时,老奴就在一旁。他眉头一直皱着,额上都见了汗,不像作伪。”
皇帝又不说话了。
他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听雨轩那一幕——李长风举着那杯毒酒,脸上还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还有玉宣冲进来时,那双通红的眼睛。
那一刻,他这个皇帝,像个彻头彻尾的丑角。
“赵忠贤。”
“老奴在。”
“你说,朕现在还有什么?”
赵忠贤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帝却自顾自说了下去:“太子废了,老二跑了。朝堂上,六部大半是玉宣的人。军中……还有那些从东境回来的将领,看李长风的眼神,比看朕还恭敬。”
他睁开眼,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
“朕的圣旨,如今还有谁会当会事吗?”他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玉宣若想现在登基,只需点个头,明日这龙椅上坐的,就是她了。”
赵忠贤吓得跪倒在地:“陛下!皇太女仁孝,断不会……”
“她不会。”皇帝打断他,“不是因为她仁孝,是因为她还顾忌着名声,顾忌着史书怎么写。”
他顿了顿,忽然笑出声来,笑声干涩苍凉。
“可朕呢?朕这个皇帝,如今还剩下什么?一副病躯,一个虚名,还有满朝文武表面恭敬、背后不知怎么议论的眼神。”
殿内静得可怕。
只有铜漏滴答、滴答的声响,均匀而冷漠。
良久,皇帝缓缓道:“传李长风。”
赵忠贤抬头:“陛下,您龙体还未……”
“去传。”
“……是。”
……
李长风踏入养心殿时,已是午后。
日光透过雕花长窗斜斜照进来,在光洁的金砖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皇帝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膝上盖着绒毯。
他看起来比前日更瘦了些,但眼神清明,不再有那种浑浊的狂乱。
“臣李长风,参见陛下。”李长风行礼,姿势标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随意。
皇帝没叫起,只是看着他。
看了很久。
“起来吧。”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赐座。”
小太监搬来绣墩。李长风也不客气,一撩衣摆坐下,动作流畅自然。
“陛下的气色好多了。”他笑道,“看来张太医那方子确实管用。”
皇帝盯着他:“你的玄气救治,可能才是关键?”
“谢陛下赞。”李长风坦然承认,“陛下这病,根子在心。心火太旺,烧干了津血,又引动旧伤。用温润之药慢慢养着,比用猛药强行提振更稳妥。”
殿内又静下来。
皇帝端起手边的参茶,慢慢抿了一口。茶水温热,带着淡淡的参味,却压不住那股从心底泛上来的苦涩。
“李长风。”他放下茶盏,“朕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答。”
“陛下请问。”
“那日听雨轩,朕要杀你。”皇帝一字一顿,“你为何还要救朕?”
李长风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他想了想,忽然笑了:“陛下,臣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有一点好——恩怨分明。”
“哦?”
“陛下要杀臣,是陛下的事。”李长风语气轻松,“但臣救陛下,是臣自己的选择。一码归一码,不能混着算。”
皇帝眯起眼:“你就没有一点怨恨?”
“怨恨?”李长风笑了,“说实话,有点。毕竟谁被下毒都不会高兴。但转念一想,陛下有陛下的难处,臣有臣的活法。若整日惦记着怨恨,那得多累啊。”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皇帝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副永远漫不经心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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