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对着电脑屏幕，敲打着那些十年如一日的、早已烂熟于心的代码。
十年前，他用的是Java的某个老旧版本，写的是ERP核心系统的某个边缘模块；
十年后，他依旧用着那个差不多的Java版本（公司为了“稳定”，从不轻易升级开发环境），
写的还是那个ERP核心系统的……另一个边缘模块的维护代码。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人肉打字机，每天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看不到任何技术上的提升，也感受不到任何创造的乐趣。
有时候，他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是不是……已经被这个时代给淘汰了？
是不是已经……废了？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内心。
短暂的纠结和挣扎之后，林杰重重地叹了口气，关掉了电脑屏幕上那个九州科技的招聘网页。
算了吧。
回不去了。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平庸”，更因为……现实的羁绊。
他低头看了看无名指上那枚朴素的银色戒指，那是他和他的日本女友——佐佐木明菜，一起挑选的订婚戒指。
他们已经准备结婚了。
明菜的父母，是典型的日本传统家庭，他们对华夏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那些刻板印象里——落后、贫穷、不文明。
无论林杰如何解释华夏这几年的飞速发展，无论他如何描绘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
在他们眼中，华夏，依旧是那个不值得他们宝贝女儿托付终身的“异国他乡”。
他们不止一次地暗示林杰，如果想娶明菜，就必须在日本定居，
最好……再入个日本国籍，彻底“融入”这个“先进文明”的社会。
想到这里，林杰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时钟指向了晚上七点，办公室里的人渐渐稀疏。林杰也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林桑，今天也辛苦了！”路过前台时，一个甜美的声音叫住了他。
是佐佐木明菜。
她穿着公司统一的OL制服，化着精致的淡妆，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她是这家外包公司的前台接待，也是林杰的未婚妻。
“明菜，你也辛苦了。”林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两人一同走出写字楼，钻进了东京那如同迷宫般的地下停车场，
找到自己那辆已经开了好几年的二手丰田，打开车门，和明菜一起坐了进去。
回家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阿杰，”
明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下个月，我妈妈说，想约你和你的父母，一起吃个饭，商量一下我们婚礼的具体事宜。”
林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我会跟我爸妈说的。”
“还有……”
明菜的声音有些犹豫，
“我妈妈还说……我们结婚后，我就……我就不用再出来工作了。她说，日本的女人，结婚后，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这才是……妻子的本分。”
林杰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日本社会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
许多日本女性，在结婚后，都会选择辞去工作，成为全职家庭主妇。
但他无法理解，也……不太能接受。
“明菜，”
他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这是你们的传统。但是……你也知道，我在东京的收入，并不算高。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工作，要养活我们两个人，还要应付各种开销，压力……会很大的。”
“我知道，阿杰，我知道你很辛苦。”
明菜的声音有些委屈，
“但是……我妈妈说，如果我结婚后还出去工作，会被邻居和亲戚们笑话的，会说……说你没有能力养活我，说我们家……很穷。”
“穷？”
林杰苦笑一声，
“我们现在……难道就很富裕吗？”
他真的很想说，如果两个人一起工作，分担家庭的压力，生活质量肯定会更高一些。
而且，他也希望明菜能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而不是仅仅把自己圈禁在家庭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但这些话，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知道，说了也没用。
在明菜和她父母的观念里，男主外，女主内，天经地义。
任何试图挑战这种“传统”的想法，都会被视为“异类”和“不懂规矩”。
车子在沉默中，缓缓驶出那七拐十八弯的停车场。
然而，车子刚开到出口的缓坡上，就被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龙给堵死了。
“奇怪，”
林杰看了看手表，晚上七点半，虽然是下班高峰，但这条路平时也不至于堵成这样，
“今天是怎么回事？前面出交通事故了吗？”
明菜也探头向前望去，秀眉微蹙：
“不知道呢，好像……一点都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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