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融洽,话题围绕着即将开始的慈善拍卖、某位政要近期的动向、以及一种新型环保材料的投资前景展开。言语间机锋暗藏,却又包裹在彬彬有礼的外壳之下。林雪薇安静地听着,偶尔在父亲眼神示意下,对某位长辈得体地附和一句,脸上始终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微笑面具。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摆放在橱窗里的精致人偶,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无形的丝线。
接着是主菜,法式香煎鹅肝配红酒酱汁。银质的餐刀划过鹅肝焦脆的外壳,露出内部丰腴柔滑的质地。酱汁浓郁,香气扑鼻。林雪薇同样处理得游刃有余。
终于,侍者推着银光闪闪的餐车来到她身侧。精致的骨瓷汤碗被轻轻放在她面前。碗中是奶白色的奶油蘑菇浓汤,热气氤氲,浓郁的菌菇香气混合着奶香瞬间升腾起来,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油光。
几乎就在汤碗落定的瞬间,林雪薇的神经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或许是那温暖的香气带来的片刻恍惚,或许是看着那碗浓稠诱人的汤下意识地想要尽快品尝——就在侍者将配套的银质汤勺轻轻放在她右手边那把最大号的主餐叉旁边时(按照西餐礼仪,汤勺应放在餐盘右侧最外侧,由外向内依次使用),她的右手,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对食物的渴望,自然而然地越过了那排摆放整齐的、象征着繁复礼仪的银器,直接伸向了距离汤碗最近、也是她惯常思维里用来喝汤的那把——放在主餐叉内侧的、相对小巧一些的甜品勺!
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冰凉光滑的银质勺柄——
“哧……”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羽毛拂过丝绒般的低笑,从她左侧不远处传来。
那笑声短促、压抑,却带着一种无法错辨的、混合着惊讶、玩味和一丝居高临下优越感的轻嘲。
林雪薇的动作瞬间僵住!伸出的手指停在半空,离那柄甜品勺只有毫厘之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了。
她猛地抬眼,循声望去。
声音的来源,是隔着一个座位的一位年轻名媛。她穿着一身极显身材的香槟色露背晚礼服,颈间一串光华夺目的钻石项链。此刻,她正用一把精致的、镶嵌着孔雀羽毛的象牙小扇半掩着唇边。扇骨下,那双描画得极其妩媚的眼睛正看向林雪薇,眼波流转间,那抹未来得及完全收起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笑意,如同淬毒的针尖,清晰地刺进了林雪薇的眼中!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啊,林家精心培养的千金,连最基本的餐具顺序都搞不清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水晶灯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刺眼,流泻的光晕笼罩着林雪薇僵在半空的手,将那点小小的、致命的错误无限放大。周围的谈笑声、弦乐声、餐具轻微的碰撞声,都骤然远去,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膜里疯狂撞击!一股滚烫的血气猛地冲上她的脸颊和耳根,烧灼感如同火焰燎原!
就在这极致的尴尬和羞耻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带着淡淡古龙水气息的、沉稳的压迫感从右侧无声地笼罩过来。
是父亲林国栋。
他甚至没有完全转过头看向林雪薇,身体只是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向她这边微微倾斜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他脸上那副与邻座老者谈笑风生的温和表情甚至都没有丝毫改变,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从未发生。
然而,一个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寒流的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硬度,精准地、一字一顿地送进了林雪薇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雪薇,” 父亲的声线平稳无波,却字字重若千钧,裹挟着彻骨的寒意,“注意场合。”
注意场合。
四个字。像四把冰锥,狠狠凿进林雪薇的脊椎!
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从头顶褪去,刚刚还滚烫的脸颊和耳根,刹那间变得一片冰凉!那悬在半空、几乎触碰到错误汤勺的手指,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一颤,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狼狈,触电般缩了回来!
指尖残留着银勺那冰凉的触感,但这冰冷却像活物般,顺着她的指尖、手臂、肩胛,迅速地向上蔓延、渗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连带着那颗刚刚还在狂跳的心脏,似乎也被冻得停滞了一瞬。
她迅速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如同受伤蝴蝶的翅膀,剧烈地颤抖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惊惶的阴影。她不敢再看任何人,目光死死地落在面前那碗依旧冒着热气的奶油浓汤上。浓稠的奶白色汤液,此刻在她眼中却失去了所有诱人的光泽,像一滩凝固的、冰冷的石膏。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刺骨,带着宴会厅里混杂的香水味和食物的气息,沉甸甸地坠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强迫自己抬起依旧有些发僵的右手。这一次,她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谨慎,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精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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