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女士们先生们，您乘坐的CA1297次航班即将降落虹桥国际机场，地面温度23摄氏度……"林晚晴站在经济舱过道中央，纤长的手指轻轻掠过鬓角碎发。透过舷窗望去，云层裂开一道金边，像极了三年前顾明川求婚时套在她无名指上的铂金戒圈。
她下意识抚摸着空荡荡的无名指，消毒水的气味突然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三天前的CT室里，显示屏上密布的阴影仿佛被狂风撕碎的云絮。
"肺癌晚期。"医生推了推眼镜，"建议立即住院治疗。"
此刻飞机开始下降，耳膜传来轻微的压迫感。林晚晴熟练地解开安全带，蹲在哭闹的孩童面前："姐姐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她从制服口袋摸出枚镀金徽章，阳光穿过舷窗在掌心折射出细碎光斑。这是顾明川送她的空乘毕业礼物，内侧刻着"My sunshine"。
二
三年前的暴雨夜，顾明川举着伞在航站楼外站成雕塑。林晚晴拖着飞行箱跑出来时，看见他西装裤脚被雨水浸成深色，怀里的保温杯却还氤氲着热气。
"说过多少次不用来接……"话音未落就被姜丝红糖的甜香堵住。男人用拇指抹去她嘴角水珠，金属袖扣擦过脸颊，带着机修车间特有的航空煤油气息。
他们在老弄堂阁楼安了家。每当林晚晴执行红眼航班，顾明川总会把工具箱搬到窗边修理飞机模型。月光从老虎窗斜斜漏进来，给波音787的机翼镀上银边。那些细小的螺丝钉在指间流转，如同将银河揉碎成星辰。
"等攒够首付就换大房子。"某个雪夜，顾明川把冻僵的手贴在她颈后，"要带落地窗的，每天看着我的空乘小姐起落平安。"
三
血珠在纸巾上洇开第三朵腊梅时，林晚晴正在为头等舱客人斟香槟。三万英尺高空的气压让咳嗽愈发剧烈，她躲进洗手间，镜中人面色苍白如褪色的航班时刻表。
手机在制服口袋震动，顾明川的短信跳出来：「今晚炖了山药排骨汤，等你回家。」她盯着"回家"两个字，突然想起上个月在浦东机场看见的售楼广告。阳光穿过样板房的落地窗，在地板上铺成金色跑道。
"林乘务长！"新来的实习生慌张敲门，"有位乘客突发气胸……"
四
急救灯刺目的红光中，林晚晴半跪在过道上做人工呼吸。患者是个穿校服的女孩，胸牌照片里笑容明媚如春日海棠。氧气面罩随着剧烈颠簸不断移位，她能听见自己肺泡撕裂的声音，却还是将最后半瓶应急氧气推给了女孩。
"坚持住！"她握紧女孩冰凉的手，恍惚看见十八岁的自己站在航校体检室外。顾明川攥着体检报告单冲她笑："我就说你不会输给肺炎。"
机身突然剧烈下坠，餐车撞开锁扣横冲直撞。林晚晴用身体护住女孩的瞬间，听见肋骨折断的脆响。血从嘴角滴落在藏蓝色制服，像极了顾明川送她的那支星空蓝钢笔漏墨的痕迹。
五
急救车的鸣笛刺破虹桥机场的晨雾时，顾明川正在擦拭新房的玻璃窗。沾着尘灰的手机突然响起，某位乘客哽咽着说："林乘务长临终前……一直握着这个。"
躺在物证袋里的镀金徽章血迹斑驳，内侧刻字被氧化成暗红色。顾明川踉跄着撞翻工具箱，未完工的波音787模型摔得粉碎。那些他亲手打磨的钛合金零件滚落满地，像极了银河溃散的星辰。
三个月后的初雪清晨，售楼处打来电话："顾先生，您预定的观景房今天交付。"落地窗外，钢铁巨鸟正沿着金色跑道冲上云霄。顾明川打开林晚晴的储物柜，二十六个贴着不同城市标签的保温杯整齐排列，每个杯底都压着张便签：
「今日平安落地，想你。」
最底层的盒子装着未寄出的婚检报告，诊断日期比他的求婚日早三天。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所有起降的航迹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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