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裹着煤渣黏在旗袍下摆，祁梦蝶的鹿皮高跟碾碎月光，在生锈的铁蒺藜前骤然停驻。
三座探照灯呈品字形扫过铅灰色岗亭，她数着守卫脖颈上铜哨摇晃的节奏——左三右四，正是虹口教堂彩窗的菱形排列。
"压力炉在东南角。"周云帆的呼吸掠过她耳后碎发，风衣翻动间飘落几片彩绘玻璃碎屑，"看见蒸汽管道的结霜角度了吗？"
祁梦蝶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些盘踞在营房上方的铁管正渗出诡异的蓝光，每隔七秒便会在墙面投射出严司令侧脸的阴影。
她突然攥紧藏在盘扣里的黄铜齿轮，昨夜在报馆废墟重组出的铁路调度单，此刻正在掌心发烫。
铁丝网突然发出琴弦般的嗡鸣。
十二名持枪守卫踩着《夜来香》的节拍经过时，周云帆的腕表弹出一缕紫檀香灰。
祁梦蝶看着他瞳孔里浮动的彩绘颜料，突然明白那些易容用的油墨正渗入血脉——他苍白的下颌已隐约显出敌特军官的棱角。
"西南角排污渠。"她蘸着露水在周云帆掌心速写地图，旗袍开衩处露出的袜带暗藏微型胶卷，"三分钟后换岗，但要注意......"
话音被玻璃碎裂声截断。
二十米外的煤油桶轰然炸开，飞溅的碎玻璃竟在半空拼成半张铁路调度图。
祁梦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看见守卫们胸前的铜哨正在蒸腾蓝雾——那些分明是圣水池里浸泡过的通讯器。
"被摆了一道。"周云帆突然揽住她的腰跃上蒸汽管道，风衣下摆擦过守卫头顶时抖落虹教堂彩绘颜料，"压力炉在重组监控画面。"
祁梦蝶的鹿皮高跟卡进管道缝隙，鞋跟叩击铁皮的节奏突然转为摩尔斯电码的求救信号。
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锈迹斑斑的管壁上分裂成七个重影，每个都在用不同的手势比划严司令的军械库密码。
枪声撕裂浓雾的刹那，周云帆的腕表迸出火星。
他扯开风衣纽扣露出敌特军官制服，喉结滚动时竟发出严司令副官特有的金属质嗓音："第三小队去检修压力阀！"
祁梦蝶趁机滚进配电室，后颈撞在保险柜棱角上。
她盯着柜门密码轮盘——十三道划痕组成圣水池底部的齿轮纹路，而自己旗袍盘扣的茉莉花纹正与第七道裂痕严丝合缝。
"东南偏南三十度......"她喃喃着转动轮盘，耳畔响起昨夜电话铃声的频谱图。
当保险柜弹开的瞬间，剧烈头痛让她险些咬破舌尖，却清晰看到泛黄的档案袋上印着"夜莺计划"。
门外突然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
周云帆易容成的敌特军官正掐着守卫脖子，指尖渗出的彩绘颜料已爬满对方瞳孔。
他身后倒伏的六具尸体竟自发拼成教堂彩窗图案，而蒸腾的蓝雾正在他太阳穴凝成冷汗。
"圣水池在倒流！"祁梦蝶扬了扬手中残缺的铁路调度单，发现缺失部分正是严司令的领章纹样，"这些零件需要......"
爆炸冲击波掀翻了配电室的铁门。
周云帆扑过来时，祁梦蝶看见他后颈的易容油墨正在碳化。
染血的"夜莺计划"档案袋里滑出半张照片，严司令的军装右袖竟绣着虹口教堂彩窗才有的紫藤花纹——而那本该是已故老督军的独家徽记。
"冷却剂是人血。"周云帆突然用真正的嗓音说道，染着油墨的拇指抹过她颤抖的嘴角。
配电箱爆出的火花中，祁梦蝶看见所有蒸汽管道都开始渗出彩虹色液体，如同圣水池在倒映星空。
远处突然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压力炉的观察窗炸裂成万花筒。
在漫天飞舞的彩绘玻璃碎片里，祁梦蝶清晰看到严司令的虚影正从血雾中重组——他左手握着老督军的怀表，而右手指缝间垂落的，分明是她母亲临终前攥着的半截茉莉发簪。
蒸汽管道爆裂的尖啸声中，祁梦蝶的指甲深深陷进周云帆渗血的肩胛。
那些碳化的易容油墨正在他皮肤上灼烧出星图似的裂纹，而她太阳穴突突跳动的频率恰好与压力炉爆炸倒计时重合。
"东南角！"周云帆突然将她甩向堆满档案柜的角落，喉结震颤发出的却是严司令副官的声音。
三枚子弹擦着他风衣下摆钉入铁柜，飞溅的火星竟在墙面烙出完整的铁路调度图。
祁梦蝶的鹿皮高跟碾过满地玻璃碎片。
当她看清其中一片倒映着母亲佩戴茉莉发簪的侧影时，指尖的微型胶卷突然发出蜂鸣——那是周云帆昨夜埋在敌特电台室的共鸣器在示警。
"圣水池要溢流了！"她嘶喊着将残缺的调度单拍在档案柜密码盘上。
剧烈头痛让眼前重影幢幢，却清晰看到泛黄纸页缺失的部分正与周云帆后颈碳化的纹路完美契合。
压力炉的万花筒穹顶轰然炸裂。
严司令的虚影在血雾中重组，老督军的怀表链正缠绕着他右手虎口的枪茧。
祁梦蝶突然明白那些渗入蒸汽管道的彩虹液体为何会倒映星空——每滴都是圣水池萃取的人血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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