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柳无依起身披衣，坐在外间桌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待墨迹干透，装进信封里，找出郁姐姐的名帖递给春桃，让她一并送出府去。
柳无依正忐忑着郁姐姐会如何回信，春华已经在为她打点行装了，更去了前院一趟，通知备好车马，回来见她还是不安。
春华安慰道：“郁夫人惯是个好说话的，定不会驳回夫人的请求，您只管等着便好。”
柳无依应了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下来。
春桃知晓柳无依着急，也跟着到了钱府，门房见她拿着郁夫人的拜帖不敢怠慢，速去通报了。
很快她得见了郁夫人，听了她的话，眼睛一亮，起身就指着屋里人收拾行装起来。
春桃也高兴，同郁夫人告辞，就赶回了府里，告诉柳无依这个好消息。
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内，檀香缭绕，诵经声伴随着有节奏的木鱼敲击声，传遍整个大殿。
金身佛像前，佛祖悲悯的注视下，柳无依跪在蒲团上，虔诚祈祷，过了许久她才睁开眼。
郁静姝如今无欲无求，只上了炷香就起身了，见柳无依礼佛完毕上前两步，扶她起身。
柳无依抓着她的手臂起身，有些不好意思：“每次都要劳烦郁姐姐照顾我…”
郁静姝打断她的话，说：“这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这样客气倒显得没把我当做朋友。”
柳无依有些错愕，与人相交，不都是客客气气来往几回，慢慢了解对方脾性，再看能不能成为好友吗？
郁家姐姐这样直爽，倒是意外叫柳无依高兴，两人在殿外的雪松下站定，她冲着郁静姝柔柔地一笑：“能得郁姐姐做朋友，是玉娘之幸。”
女儿家之间，互通小字便是手帕交的关系了。
“我娘会唤我静娘。”郁静姝被这笑惊艳到，凑近了看柳无依，好奇地打量一阵，说：“第一次和你这样的娇小姐交朋友，还…嗯…挺有趣的。”
柳无依被郁静姝突然的动作惊到，她有些不能适应和人这样近的距离。
可郁静姝对她不仅没有恶意，还有一种奇怪的热情，她忽然有些紧张，缩在衣袖里的手偷偷地绞紧了。
“我同郁姐姐其他朋友不一样吗？”
郁静姝直起身，想起往事，不自觉目露追忆：“我是将军的女儿，城中百姓都待我很好，所以城中所有人都是我的朋友。”
柳无依双眸亮晶晶地看她，问：“郁姐姐好厉害！”
郁静姝因柳无依的真心夸赞红了脸颊，她挺直了腰背，不自觉显摆道：“我们郁家枪法很厉害的，玉娘要不要看看？”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柳无依未必喜欢看人舞刀弄枪的。
柳无依用力点了点头，大声回道：“要！”
郁静姝见她面上并无勉强之色，回院里换了身练功服，长发用发冠束起，眉眼间清逸与英气并存，手持银枪，看上去威风凛凛。
柳无依一个照面就看呆了，她从未见过郁静姝这样的女子，心中情绪复杂难言。
“走吧。”
柳无依点头，收敛心神，跟着人到了练武场。
此地是天平山寺武僧习武之地，如今已经过了早课时间，地方便空了下来。
柳无依应郁静姝的要求，远远站在高处，俯瞰着下面舞枪的人。
她瞧不出这枪法厉不厉害，只知道郁静姝此刻是畅快的。
郁静姝已经很久没有练郁家枪法了，在钱府的后宅，有诸多的规矩要守，没有一条是允许她练枪法的。
母亲在她嫁人时也说忘了边关的苦和这郁家枪法，好好的做一个贤妻良母，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这是她练了十多年的枪法，岂能轻易忘怀，手里无枪，心中有，每日擦枪时，她都会在心中演练一遍。
今日无人说教，郁静姝再次拿起枪，三十八式枪法行云流水地施展了出来，胸中的郁气随着最后一式回马枪，穿透了一棵两人合抱粗的雪松。
郁静姝听着树心开裂的脆响，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高处的柳无依，想看她有没有被吓到。
那样娇娇软软的一个人，应该胆子很小，许是已经吓哭了。
柳无依惊讶地看着被洞穿的松树，心中震惊不已，原来女子的枪法也可以练得这样厉害。
和郁静姝的心腹婆子一道远远看着的春桃、春华吓了一跳，湘叶看向郁静姝的目光中则多了一份跃跃欲试。
郁静姝看来时，柳无依很给面子地鼓起掌，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赞赏。
郁静姝这才放下心来，收了枪朝她走去，离得近了，她才问：“你不害怕吗？”
在她的印象里，钱家那些夫人小姐们，看到她舞刀弄枪就要吓得晕过去，若是挨她一下眼里的泪就跟河水一样淌个不停。
柳无依眨眨眼，这才哪到哪？再吓人也不会有她家大人吓人。
“郁姐姐会这样厉害的枪法，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害怕。”
郁静姝勾唇一笑，带着说不出的潇洒俊逸：“你真会哄人开心。”
“倒是理解市井传言里，澹台督公对你一见倾心的原因了。”
柳无依被赞得面色一红，却被郁静姝接下来的话吓到，什么一见倾心？这传言未免太离谱了，她和大人第一次见面就被他下了昭狱才是真的。
又想到她家大人负气出走还没回来，柳无依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郁姐姐怎么会想学枪术的？”
郁静姝随手挽了个漂亮的枪花，道：“我出生在边城，那里没有盛京这样多的规矩，我爹如同教我三个哥哥那样教我，他希望我能以这身武艺保护自己。”
“郁将军是个开明的父亲。”柳无依感叹道，这个世道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能读书的都少，能别提像男子一样舞枪弄棍了。
“我父亲确实开明。”郁静姝语调平淡的补充道：“不开明的人家已经被匈奴人掠杀殆尽了。”
柳无依因为郁静姝话里的含义，睁大了双眼。
“边城人家的女孩和男孩一样习武进学，为的就是在敌人扰边时，有自保的能力和杀敌的勇气。”
“再不济，也要会用匕首自杀，因为活着被掳走就成了两脚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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