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界第十七门，门牌赫然写着两个字：真假。
字没写错，但字体有点草，像是半夜偷画完的墙头标语。赵怀真凑过去端详了一眼，狐疑道：“你说这门的考验，不会是让我们自曝老底吧？”
“那也太没技术含量了。”云缨握紧红缨枪，往前一步，“前面门都折腾这么多了，总不可能最后这门只让我们坐下来自述人生吧。”
话音刚落，门自个儿“吱呀”一声打开，竟像是听懂了似的。门后没有台阶，没有机关，只有一间普普通通的房子。
准确地说，是一间客栈。
“我靠。”赵怀真后退半步，眯着眼，“这是我十年前住过的客栈，连前台那个秃顶掌柜都还在……而且还在算错账。”
云缨侧头看他：“你十年前是不是还欠了人家五两银子？”
“……你懂得还真多。”
唐清砚已然踏步进去，扫了一眼屋内布局，淡淡道：“不仅是赵怀真的记忆。这桌子，是我在玄灵派总院讲课时用的讲桌；那口茶壶，是师父早年泡的‘百草止睡茶’，你喝一口能睡三天。”
赵怀真惊呼：“我喝过！当年我以为是甜酒，一口闷下去，结果在药园里睡到立秋！”
云缨大步走入客栈正厅，四周忽然泛起一阵扭曲波动，像水面被踩了一脚。然后，“另一个赵怀真”从房间角落懒洋洋地起身，穿着一身破旧灰袍，正抱着个瓜啃。
“呦。”那人抬起头，笑得邪气，“正主们到了？”
唐清砚拂袖立于桌前，神色一变，身后竟也出现了“另一个他”——衣冠整齐、目光如刃，偏偏神情倨傲，一看就是个不太好相处的版本。
“真身试炼，来了。”云缨神色沉下，握紧红缨枪。
“放心。”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是她自己——不，应该是另一个云缨，穿得一模一样，只是笑容太熟悉，熟得让人头皮发紧。
“这是——”赵怀真瞪大眼睛，“我们内心深处的真实自我？”
“你这词听起来就开始中二。”云缨翻了个白眼。
三道“本我幻象”站定，几乎在同时动了。
假唐清砚抬手一指，一道冰刃破空直取真身眉心；假赵怀真一甩袍子，数张黄符如雪般飘起，纷纷炸出雷光；假云缨嘴角微挑，长枪带火，一枪刺出分裂出十道残影！
“他们用的是我们最熟的招式！”赵怀真猛地后翻，险险避开雷符，“我这幻象怎么还学我扔假符骗小贼？”
“我那位也会冰封千里。”唐清砚轻斥一声，反手划符结印，将半空冰刃折射回去，“精准度还比我高半寸。”
云缨一边挡招一边叫道：“别再夸他们了！再这么打下去，咱们三位主角要沦为背景板了！”
“那你说怎么办？”赵怀真一边闪避，一边掏出纸人摆阵，“打得太快了，编不出慢剧情啊！”
“那就——慢下来！”云缨双脚猛地一蹬，整个人倒掠三丈开外，接着长枪插地，爆出一圈火焰结界，“强行减速！”
火圈蔓延，空气都变得黏糊起来，仿佛整场战斗被拖进了一个三倍慢动作的画面。
“好办法。”唐清砚冷静应对，一手凝冰，缓缓冻结幻象赵怀真的行动。
“你不是说别用太生硬的词？”赵怀真硬是从慢动作中扯出一句，“可我真觉得这叫‘内心的诡异版本联合起来追杀我’。”
幻象们开始显现异常。
假赵怀真忽然自己摔了一跤，然后站起来就骂：“我堂堂幻象，凭什么还得模拟你被老鼠吓得跳井那次！”
“他居然知道！”赵怀真惊呼。
假唐清砚一边战斗一边冷笑：“你以为我甘愿当你冰法的分身？你明明内心有怯懦的一面，装清冷装得太久，是时候该你自己面对。”
唐清砚抿唇，不语。
而那位假云缨，一边用火焰压制正主，一边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更想放下红缨枪？”
云缨瞳孔一缩。
这一句话，比所有火焰都烫。
赵怀真立马大喊：“打住打住，别来心灵拷问！谁还没点犹豫的时候？”
唐清砚却在此刻站出一步：“他们的招式不是我们真正的威胁。威胁是他们知道我们不想承认什么。”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云缨沉声问。
“承认。”唐清砚轻轻吐气，一掌拍碎冰盾，迎向幻象自己，“我曾不敢面对失败，不敢承认……我并不是个合格的师兄。”
镜象骤然崩裂，一片碎光消失在他指尖。
“你来？”唐清砚看向赵怀真。
赵怀真咬牙：“我怕孤独。怕自己一事无成，怕……被你们看不起。”
“谁看得起你来着？”云缨补刀。
“你闭嘴！”赵怀真爆吼，“我就承认了怎么着！怕孤独的赵怀真，一掌打你碎！”
他一掌拍中幻象，对方骤然一笑，便化作飞灰。
最后，所有目光看向云缨。
云缨望着那道身影，慢慢抬起红缨枪：“我……也曾想过，把枪丢了，找个山头，种菜、养鸡、钓鱼、喂狗。可惜，我天生不安分，枪丢了，我怕哪天又拾回来。”
幻象微笑颔首，主动消散。
整个客栈瞬间回归宁静，木地板不再吱呀，连墙上的蜘蛛网都不再晃动。
“原来打赢自己的方式，是别再骗自己。”赵怀真感叹。
“但你最好也别把那些话说给别人听。”云缨拍了拍他肩，“尤其是种菜养鸡那段。”
“你不说我不说，他说。”赵怀真指了指唐清砚。
唐清砚已经掏出纸笔，开始记录：“赵怀真怕孤独，云缨想养鸡，建议下次组队时带上鸡饲料。”
三人哈哈大笑。
而第十八门，在一片笑声中，悄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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