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了“伺候”两个字后，脑海中浮现了前世的一幕幕，脸上起了层红意。
赵怀瑾只当她年纪小小，连及笄都还未，也不知这些话都是谁教她的。
“你到底为何不愿？朕要听实话。”
冷肃的声音字字都足以让姜云烟去想起前世的种种。
为何不愿？
因为她知道她的性子入了宫就等同于一脚踏入阎王殿。
即使她重活一世，她依旧不是七窍玲珑心，斗不过宫里那些人，
最后的结局，不是在长秋宫，就是在别的宫殿凄凉死去。
而眼前这个在别人眼里给了她万千宠爱的人，到她死也没去看过她一眼。
重生后她想过，或许那时候皇帝亲征回来，听到她的死讯，也就是说一句好好安葬之类的话。
接着他会有他的如妃，娴嫔，赵贵人……还有以后每三五年选秀一次的年轻妃子。
她那样无家世无父母家人的人，在他的记忆里，肯定不会存在超过三日的吧。
所以他只需要轻轻一个点头，就可以让她的命运完全改变。
就这么一个同意，对他来说就像对小猫小狗一样，偏偏就这么难。
“民女所说句句属实，且民女母亲早逝，想在外祖母身边替母亲好好尽孝。”
赵怀瑾蹲下身，跟她双眼平视，语气里听不出他到底怒意到了哪里。
“是么？姜姑娘是真想尽孝，还是因为舍不下什么人？”
他说这话时，话里带了些冷意，姜云烟甚至都忍不住稍稍抬眼看了他一下。
然而她马上又低下头，态度恭谨，“民女确实有舍不得的人。”
赵怀瑾神色越发冷下去，只觉得过去这些天对她胆小的印象完全都是他自己臆想的。
明知道他要将她纳入后宫，还要当着他的面承认心有所属！
“民女自从父母过世后，从明州县来到江州，一直都是外祖母，舅舅和舅母照顾我，民女舍不得他们，也舍不得表姐他们，求陛下开恩……?”
“哦？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了？”
赵怀瑾一想起她跟方元竹有说有笑还一起放孔明灯，气息都变得沉了下去。
姜云烟知道他此时定是很生气了。
怎么能不气呢，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而她现在在违抗他的旨意。
说不定心里都在盘算着怎么给她治罪了。
可她说的没有错啊，她在意的人就是方府这一家子人，哪儿还有别人呢？
“回陛下，民女?挂念的就只有舅舅这一家人和外祖母，再无旁人了。”
赵怀瑾堵着的一口气没有因为她这样说而消失。
闺阁女子总是含蓄矜持，自然不会跟他讲她心里还想着哪个男子。
他站起身，转身拿着桌案上的那道明黄布帛的圣旨。
“若是朕不同意呢？”
姜云烟咬着唇，强忍住想哭的冲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
她现在没进宫，也没被方萍囚着学那些东西。
她还只是尚未及笄姜家姑娘，还可以为自己争取。
“陛下应当知道，民间嫁娶或者纳良妾，都需双方意合，陛下自登基以来?便励精图治，在民间嫁娶上，更是准许女子提出和离，现在民女不愿入宫……”
她话说一半留一半，赵怀瑾自然是懂了。
连纳良妾都要讲究双方意合，他若是强行带走她，不就是强抢民女了么？
这是在说他不同意就是昏君了。
原来这小姑娘还挺能言善辩地，往日安安静静的一个人，这时候大着胆子抗旨不说，还能拐弯抹角反威胁他。
若是别人，此时一个大不敬的罪治下去，脑袋早就搬家了。
赵怀瑾倒是不气，反而是好奇地盯着她看。
如有实质的目光就落在自己头顶上，姜云烟感觉自己快撑不了多久了。
她始终低垂着眼，屋内安静得只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良久后，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的布帛停在她面前。
“姜姑娘可要看看这道旨意？”
这道已经拟好的圣旨，即使不看，姜云烟都知道，就是让她进宫的，至于位份，以她的处境，最多就是个贵人。
虽然皇帝登基两年，后宫还空无一人，但是她知道，熙和四年，皇帝会在太后的安排下，择一批贵女进宫。
她垂首敛眸，“民女不敢。”
如果她看了，他是不是会借此拿来做什么文章，让这件事无法逆转……
她心思百转千回，一点差池都不敢有。
她不愿意看，赵怀瑾也不勉强。
“朕还以为姜姑娘是心有所属了，若是心有所属，朕倒是不能做拆散有情人的恶人。”
姜云烟心里一喜，这是要同意了？
赵怀瑾转身走回桌案后，将圣旨放下。
“不过姜姑娘既然没有意中人，那朕也不算恶人了。”
姜云烟猛地抬头，恰好和他那双沉着的黑眸对上。
终究是敌不过他，她很快撇开眼睛。
这人是一如既往地恶劣。
就喜欢这样逗弄她，看她因为一句话，情绪起伏很大，他就开心了！
她这才明白，刚刚他两次问她是不是舍不下什么人，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她脸皮薄，加上这突然间，让她去哪儿找个“意中人?”出来？
就算她随意说出来一个，帝心难测，万一他对人家做点什么，她岂不是在害人？
谈话一下子就僵住了。
姜云烟感觉自己后背都起了层冷汗，好像在绝望处看到一点光亮，而这点光亮才一瞬就被熄灭。
她嗫嚅着小声说：“陛下……不该强人所难！?”
赵怀瑾闻言轻笑出声，脸色却有些黯然。
“姜姑娘可知，谢夫人在知道朕意将带你回京时，也是像你这样同朕据理力争。”
姜云烟默然，谢芸待她好她当然知道，而且据老夫人说，皇帝有这个心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他们甚至还想过着急给她定一门亲事，以此将这件事阻断。
可最终，什么都没能瞒得住这位陛下的眼。
“姜姑娘回去好好想想，谢夫人后来又为何将这事认了下来……”
……
姜云烟心如死灰地回了揽芳庭。
两个丫鬟被她叫走，自己盖了被子缩在床上。
谢芸为什么把这事默了下来，还不是因为圣命不可违？
若是违抗了，方家这一大家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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