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历编号：CM-7429
姓名：陈学文
年龄：19岁
诊断：F31.2 双向情感障碍，目前为伴有精神病性症状的躁狂发作；F20.9 未分化型精神分裂症
陈学文睁开眼睛时，天花板上的霉斑正在跳华尔兹。
那些棕黑色的斑点伸展出细长的菌丝手臂，彼此挽着，在脱落的墙皮间旋转。
他数到第七个旋转周期时，右手腕上的束缚带勒进了皮肤。
"今天感觉怎么样，陈先生？"
声音从左侧传来。陈学文缓慢地转动脖颈，像生锈的机械装置。
白大褂、瓜子脸、金丝眼镜……这个组合他记得，是林医生。
但今天医生的眼镜框上盘着一条翠绿色的小蛇，正朝他吐信子。
"蛇..."陈学文干燥的嘴唇蠕动着，喉咙里泛着锂盐的金属味。
林医生摸了摸眼镜框："又看见了？"
他的圆珠笔在病历本上快速滑动，"昨天把喹硫平加到400mg了，幻视应该减轻才对。"
诊室窗户的防护栏将阳光切割成条状。
陈学文盯着其中一条光带，看见无数尘埃在其中翻滚。
那些微粒突然组成一张人脸，他初中班主任，嘴角沾着血迹。
"不是我杀的..."陈学文突然挣扎起来，束缚带摩擦腕骨发出吱嘎声，"他自己摔下楼梯的！"
林医生的笔停顿了一下："谁摔下楼梯了？"
"王老师...不，等等..."陈学文太阳穴突突跳动。
记忆像被搅浑的水，"可能是张叔叔？我记不清了..."
这是陈学文入住青山精神卫生中心的第十七天。
躁狂期的思维奔逸与精神分裂的幻觉症状在他大脑里进行着诡异的化学反应。
有时他觉得自己是超级英雄，能听见三公里外蚂蚁的脚步声；
有时又确信病房马桶里藏着CIA的微型监听器。
"今天我们要做个实验。"林医生从抽屉取出一个金属盒。
"这里面有十枚硬币，你能告诉我总数是多少吗？"
盒盖打开的瞬间，硬币全都立了起来，像一群微型杂技演员。
陈学文眨了眨眼，硬币又恢复正常了。
"十块。"他咽了口唾沫，"但如果算上隐形的那枚，是十一块五。"
林医生记录着什么，然后从白大褂口袋掏出一个小药盒："加上阿立哌唑试试，从5mg开始。"
护士进来注射时，陈学文注意到她的发卡是只活蝴蝶。
他强迫自己盯着地面，却发现地砖缝隙里渗出暗红色液体。
液体汇聚成字母：RUN（快跑）。
"放松，只是肌肉注射。"护士按住他颤抖的肩膀。
针头刺入的瞬间，陈学文听见脑子里有台老式收音机在调频。
杂音中夹杂着母亲的声音："学文，把药吃了..."
药效像潮水般涌来时，天花板上的霉斑停止了跳舞，陈学文陷入一种奇怪的清醒。
他知道那些幻觉是假的，但它们依然存在于视野边缘，像拙劣的舞台布景。
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节奏像摩尔斯电码，陈学文不用看就知道是23床的退伍老兵。
他总说自己在越南战场丢了条腿，尽管X光显示他双腿完好。
"小子，今天敌军攻势如何？"老兵杵着根本不存在的拐杖停在门口。
陈学文咧开干裂的嘴唇："派了霉菌空降师和硬币特种部队。"
老兵严肃地点头："请求增援了吗？"
"刚接收了药片援军。"陈学文晃了晃手腕上的约束带，"但被俘虏了。"
老兵突然压低声音："小心穿白大褂的，他们会在夜里调换你的内脏。
"说完便迈着正步离开，不存在的假肢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陈学文把脸埋进枕头里，笑声和呜咽混在一起。
这时他注意到床头柜上的水杯，面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个咧嘴笑的小丑。
小丑的嘴唇蠕动着，没有声音，但陈学文知道他在说："你根本不存在。"
"学文？"轻柔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他抬头，看见姐姐陈念初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个印有向日葵的保温袋。
水杯里的倒影瞬间恢复正常。
"我给你带了排骨汤。"陈念初走进来，小心避开地上不存在的障碍物，这是他们童年时常玩的游戏。
假装地板是岩浆，现在陈学文真的看见那些炽热的裂缝了。
陈念初解开约束带时。
陈学文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疤痕，像条苍白的蜈蚣，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
十四岁的夏夜，父亲醉醺醺的吼叫，姐姐挡在他身前，玻璃碎片划开皮肤...
"昨天梦见妈妈了。"陈学文突然说，声音嘶哑，"她还在阳台那盆绿萝上吊着。"
陈念初的手抖了一下，汤勺撞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
母亲自杀的场景是他们从不谈论的禁区。
"医生说下周可以申请外出活动。"她转移话题，舀了勺汤吹气，"记得吗？医院后面有片银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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