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府火烧当晚，夜色浓稠如墨，万籁俱寂，唯有偶尔的犬吠打破了夜的静谧。
侯屠夫家。
室内鼾声阵阵，侯屠夫睡得正香。
他的婆姨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只觉喉咙干渴得要冒烟，便起身去倒杯水。
她迷迷糊糊地走向窗边的桌子，刚拿起水壶，余光瞥见窗外一片通红。
她瞬间清醒，瞪大眼睛，窗外闻竹村的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
“当家的，你快醒醒！”她连忙跑到床边，用力推搡着侯屠夫，见他没反应，一着急，张嘴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哎哟！”侯屠夫吃痛，瞬间从梦中惊醒，一脸恼怒的吼道：“你发什么疯？”
“你看外面，那个方向是不是吴府着火啦！”张氏手指着窗外，声音中带着莫名的雀跃。
侯屠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镇定，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着就着了呗，和咱们有啥关系，赶紧睡觉。”
张氏满脸不解，当家的怎么是这个态度，还想说些什么，侯屠夫却一把将她拉回床上，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耳语警告道：“别瞎想，就当没看到，睡你的觉。”
张氏嗫嚅的应了声，在当家强有力的臂弯下，慢慢闭上眼，沉沉睡去。
侯屠夫听着妻子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他微微侧过脸，目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凝视着那片火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挤成一团，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挤压在心口的巨石悄然消失，带给他久违的舒畅感。
想起当年，昏暗的小屋内，浓重的血腥之气弥漫整个屋子，刺鼻的味道让他这个久经屠杀的人，都几欲作呕。
床上的张腊梅面色惨白如纸，早已没了气息，高高隆起的腹部，偶尔凸起一下。
那一夜，他第一次刨人的尸体，心中满是恐惧与挣扎，他这是在做违背天理之事，可一想到腹内尚有可能存活的小生命。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开始行动。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影子在墙上晃荡，显得格外狰狞。
每一刀下去，他的心都狠狠一颤，冷汗顺着额头不断滚落。
那一刻，对他来说，是那么的漫长。
可当取出那个裹着血污的小生命，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原本以为会听到撕心裂肺的啼哭，可当他慌乱地捧起孩子时，看到的却是一张皱巴巴的小脸，还有那只小小的，沾满血的手。
就在他手足无措时，那小手竟缓缓伸来，慢慢捏住了他的拇指，嘴上还扯出一个笑。
那一刻，侯屠夫整个人都僵住了，时间仿佛凝固。
她竟然不怕他。
这个小小的笑容，却像一道光，直直射进他被生活磨得麻木的心。
他何尝不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听那软糯的声音，喊自己一声“爹”。
那一刻，她在侯屠夫的心中，就是他那不为人知的干女儿。
一厢情愿。
侯屠夫长叹一口气，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将刚到手的女娃娃，快速交给了稳婆的手中，他是不祥的人，不能与孩子接触过多，过气给她就不好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也许是杀生杀得太多了，老天也惩罚他们，最终都没有一个好结果。
想到此处，他搂紧怀中的婆娘：“傻女人。”
……
赵大爷院外。
赵大爷被尿意憋醒，他揉了揉浑浊的睡眼，艰难地从床上坐起。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每一个动作都显得迟缓又吃力。
他蹒跚着走向屋外，月光洒在他佝偻的背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刚站定，准备解决生理需求，赵大爷不经意间，目光望向远处，瞬间，他的动作凝固了。
那原本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涌起了一层雾气，不一会儿，热泪夺眶而出，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脸颊滑落。
他想起了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所见所闻……这些年的怨和恨，都随着这火光，渐渐消散。
“好，好，好！”赵大爷哽咽着，却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表达他此时的心情。
……
料峭春风微冷，呼啸着掠过山坡，方知远孑然伫立，炽热的火光跳跃着，映红了他清俊却满是坚毅的面庞。
一切都在按他的预想计划推进。
可这轻松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的不满与愤懑。
他抬眼望向远方，目光穿过层层黑暗，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方向：【白衣，保护不了心爱之人，他要人脉，要权利……要能守护他在意之人的力量。】
“二月的乡试，我志在必得。”少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是对命运的宣战。
山风愈发猛烈，少年却浑然不觉。
……
听泉村、柳村、苗村……在村子的各个角落，各个方向，或多或少，都有人察觉到了异常，但他们却都默契地选择沉默，各怀心思，任由那大火越烧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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