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意抬手接过册子,首页之上,是她亲手写下的小楷,内容为“协理六宫庶务起止录”,落款正是她接掌那日的日期,字迹清隽端方,。
往后翻去,每一页都详详细细记着经手的各项庶务:孝期内各宫份例的缩减与调配,祭仪所需器物的采买、修缮与清点;嫔妃守孝期间的起居规整,宫人间偶发口角纠纷的处置……桩桩件件,皆条分缕析、记载明晰,页末还一一附着处置结果,以及相关人等的签字画押,无可挑剔。
“娘娘,您都记得分明至此,奴婢就不信皇后还能挑出错来!”霜降捧着茶盏上前,“不过她有可能会鸡蛋里挑骨头。”
谢知意指尖轻叩册页,抬眸时眼底已凝了几分笑意:“既防着她故意挑事,便需留个后手。备笔墨,取空折来,我抄录一份呈给陛下。”
“是!”霜降应声,转身快步去了书房取笔墨与空折。
这一日,谢知意便埋首于案前,逐字逐句抄录册中内容。指尖沾墨,腕间用力,直到申时正刻,这份详尽的录文才终于抄完。
她放下笔,略晾了晾墨迹,便唤来内侍李成福,将折递去:“送去养心殿,请刘公公转呈陛下,不必多言。”
“奴才明白。”李成福双手恭谨接过折子,不敢耽搁,匆匆退下赶往养心殿。
养心殿外,李成福将折子交由御前总管刘永顺,低声道:“有劳刘公公代为呈递。”
刘永顺接过折子,轻步走入内殿,向御案后躬身行礼:“陛下,淑妃娘娘遣人递了折子来。”
萧浔刚批阅完左翼军攻打玄水部的急报,闻言抬了抬眼,唇边漫开一丝浅笑意:“哦?她倒是难得主动递折,这是有什么事要禀?”
他伸手接过折子,翻开一看,眉头微微蹙起:“怎么又是六宫权柄交接的事?”
以谢知意的心智,断不会为同一件事重复上折。萧浔脸色渐沉,指尖捏紧了折页:“莫非后宫又生了事端?”
刘永顺躬身垂首,缓缓回禀:“回陛下,奴才方才在外间听闻,今日除服礼收尾之时,皇后娘娘在祭堂当众唤住了淑妃娘娘。先是夸赞淑妃与贤妃筹备除服礼周全,紧跟着便直言孝期已满,要重拾六宫庶务,当场定了明日辰时交接事宜,还特意吩咐淑妃娘娘今日回去后,好生整理这段时日经手的所有卷宗与印信,务必仔细核查,不可有误。”
“哼!”萧浔一声冷哼,屈指轻叩龙案,语气里已带了怒意,“中宫之责,是稳定后宫。她倒好,刚除服便急于在人前宣示权柄,偏还选在祭堂这等庄重场合发难,全然不顾中宫体面,着实令朕失望。”
刘永顺亦觉得皇后娘娘所为确实糊涂,要知陛下本因丧子之事对她多有体恤,可她偏要一再逾矩,先前已有数次惹得陛下不悦,此次竟在祭堂这等关乎皇家颜面的场合,急于向淑妃发难立威,也难怪陛下会动怒。
“交接六宫庶务,自有宫规可循,更何况七日前朕便已应允,待除服礼后再行交接。她今日这般做,是什么意思?”萧浔猛地一拍龙案,案上的砚台都被震得微微震颤,语气寒冽如冰,“以为刁难淑妃,便能立住威信?如此狭隘胸襟,如何执掌六宫?朕念她丧子可怜,诸多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倒越发得寸进尺,连朕的安排都敢置若罔闻!”
刘永顺心头猛地一跳,陛下这话里的失望与怒意竟如此深重,连“得寸进尺”“置若罔闻”都用上了,显然是真的动了肝火。
他深知此刻需先稳住陛下心绪,切不可让事态扩大,更不能让陛下对中宫的不满愈演愈烈。
刘永顺定了定神,缓缓跪下身,额头轻触地面,语气恭谨沉稳,“陛下息怒。皇后娘娘刚除服,丧子之痛尚未平复,心绪本就不稳,怕是还未从悲痛中全然缓过神来。今日之举想来是一时失了分寸,并非有意为难淑妃娘娘,更非违逆陛下圣意。她或许只是太过在意中宫之责,急于收回庶务,才忘了顾及场合与分寸,还请陛下明鉴。”
萧浔脸色依旧沉郁,冷声道:“失了分寸?一次两次尚可说是失了分寸,屡次如此,便是心性使然。中宫乃后宫之主,当以身作则,安抚妃嫔,稳固内廷。她倒好,反倒屡屡挑起事端,搅得后宫不得安宁。”
“陛下,”刘永顺继续劝道,“皇后娘娘纵有不妥,也绝非有意搅乱后宫。她与陛下结发多年,又曾为陛下诞下皇子,只是痛失爱子后,心性难免偏激了些。如今皇子新丧,朝野本就多有议论,若是此时陛下对皇后过于苛责,难免让外臣多想,更会让天下人觉得陛下薄情。后宫安稳系着朝局根基,还请陛下暂且压下怒火,给皇后娘娘一个自省的机会,也为后宫留一份安稳。陛下龙体为重,万不可因后宫琐事动了雷霆之怒,伤了龙体。”
萧浔的目光重新落回案头的折子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淑妃行事,倒是周全稳妥。”
他自然看清了谢知意递折的用意,想必是预判到明日交接会有风波,提前将这段时日协理庶务的全情明细呈上来。
既彰显了自己履职周全、毫无错漏,也变相递了话,让他知晓皇后急于发难的姿态,为明日的交接留个见证,免得她届时被皇后随意拿捏。
萧浔的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几分赞许:“此折递得及时,倒是替朕免了一场后宫纷争。”
“淑妃娘娘心思缜密,行事有度,确是难得。”刘永顺笑着附和道。
“起来吧,去传朕口谕。”萧浔抬眸,“淑妃所呈《协理六宫庶务起止录》,朕已阅过,记录详实,处置合宜,可作后宫理事表率。明日辰时交接事宜,着后宫诸人谨守本分,不得妄生事端、借机寻衅。若有纷争,可直接禀朕,朕亲置可否。”
“奴才遵旨。”刘永顺躬身领命,正欲退下,却又被萧浔叫住。
“再加一句,”萧浔补充道,“告知淑妃,安心交接便可。朕知她理事公允,亦信她品行,无需有后顾之忧。”
“是。”刘永顺应下,这才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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