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在狂风中来回撞击门框，电子屏的蓝光映在男人兜帽下的疤痕上。
赖诗瑶捏着复检报告的手指泛白，老张三个月前递样品时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清晰——那些指甲缝里的腥红，原来是环氧树脂检测试剂的颜色。
"华安建材的常规检测费比市场价低40%。"卫衣男人将平板转向人群，供应商名录里跳动着郝氏集团的logo，"但郝总监应该更清楚，为什么你们会指定这家检测机构？"
郝宇轩突然按住西装前襟的水渍，那滴在庆功宴上被打翻的香槟，此刻正洇开深色痕迹。
赖诗瑶跨步挡在两人中间，工具箱重重磕在展示台上，丙烯颜料剥落处露出复检报告的CMA认证章。
"三份平行样检测数据都在这里。"她将报告拍在平板旁边，纸张边缘还沾着老张检修配电箱时留下的黑色机油印，"环氧树脂挥发性物质含量0.008%，低于国标两个数量级——您说的氰化氢，是来自上周暴雨倒灌的地下室积水吧？"
直播间突然涌进大量新ID，郝逸辰的断弦吉他被人截图做成表情包。
朵朵踮脚把蜡笔画贴在加密账本页面，歪扭的彩虹正好盖住华安建材的法人名称。
"我们社区改造项目全程公开招标。"赖诗瑶抽走平板，指甲在二十三家供应商的logo上划过，"倒是贵司三个月前竞标失败后，还特意给质检局匿名寄了举报信。"
男人卫衣兜帽滑落的瞬间，郝逸辰的助理突然举起手机："这不是天筑集团项目部的陈工吗？
上周还来探我们剧组的班呢！"
欢呼声重新炸开时，赖诗瑶摸到工具箱底层的老式U盘。
那里存着老张临终前传给她的行车记录仪视频，暴雨夜那辆没挂牌照的工程车，此刻正在陈工手腕的刺青图案里重现。
社区花园的鹅卵石小径在雨后泛着青苔，赖诗瑶蹲在地上数裂缝。
验收时被赞为"生态设计"的曲线布局，此刻暴露出排水不畅的隐患——东南角的鸢尾花丛已经淹死了三批。
"公司说追加改造至少要两百万。"郝宇轩的西装外套挂在秋千架上，露出沾着水泥灰的衬衫袖口，"董事会认为改造项目已经完成验收......"
"可当初设计时考虑的是独居老人需求。"赖诗瑶用红粉笔在防腐木上画箭头，朵朵昨天在这里摔跤的擦伤还结着血痂，"现在留守儿童多了，游戏区应该往香樟树那边挪。"
财务部的驳回邮件在手机里堆了七封，郝逸辰送来的明星签名义卖品在仓库积灰。
赖诗瑶望着被孩子们当成滑梯的废弃管道，突然抓起社区公告栏的粉笔。
"现招募花园改造志愿者"的标题下，她先画了个戴草帽的小人。
朵朵妈妈送来五捆旧牛仔裤剪成的防草布，修鞋匠王叔贡献了五金店的边角料，就连总在凉亭打牌的大爷们都开始研究怎么用啤酒瓶盖做排水孔装饰。
第七天傍晚，赖诗瑶在堆满废旧轮胎的广场上抬头，发现郝宇轩正指挥工人卸下三吨再生骨料。"集团公益基金正好要处理这批环保材料。"他扯松领带，把安全帽扣在她发顶，"董事会说可以作为试点项目观察。"
郝逸辰的无人机在头顶嗡嗡盘旋，直播间观众众筹的彩虹风铃正在货车上摇晃。
赖诗瑶握紧标记线的手突然被冰凉触感惊动——朵朵把攒了半年的储蓄罐埋进她掌心，硬币上还粘着橘子味软糖。
"姐姐你看！"小女孩突然指着香樟树下的阴影，几个曾反对砍伐树木的居民正在偷量儿童秋千的尺寸。
赖诗瑶笑着摸出口袋里的社区改造手册，却听见凉亭那边传来塑料桶翻倒的脆响。
塑料桶骨碌碌滚到赖诗瑶脚边，刺鼻的油漆味扑面而来。
三小时前刚粉刷的防腐木围栏上，"儿童游戏区"五个字被泼成扭曲的暗红色，朵朵缝在风铃上的毛线小熊正泡在油漆桶里。
"王婶？"赖诗瑶攥住油漆未干的刷柄，指尖触到凉亭立柱后藏着的碎花布衣角。
上周被移走的麻将桌残腿从灌木丛里支棱出来，划破了对方挎着的菜篮子。
穿碎花衫的妇人猛然甩开她的手："你们把晾衣杆都拆了给孩子玩，我晒的梅干菜淋了三场雨！"跟在后面的秃顶男人用铁锹敲打地面："改造前说好保留停车位，现在倒好，我电动车充电得绕两栋楼！"
直播间的彩虹风铃在风里碎成玻璃声。
赖诗瑶弯腰捡起被撕成两半的排水设计图，图纸边角还粘着王叔修鞋铺的胶水痕迹："晾衣区明天就能转移到新建的阳光棚，充电桩扩容方案上周就贴在公告栏......"
"贴张纸就算通知？"男人突然掀翻堆着鹅卵石的推车，"我闺女在重点高中天天做题到半夜，哪有空看你们这些破纸！"碎石滚落砸中郝逸辰的无人机，冒烟的机器坠进未干的水泥地。
赖诗瑶扯下安全帽砸在石桌上，工具箱里蹦出的水平仪撞出闷响："上个月暴雨淹了地下室，是赵叔您抱着发烧的小宝来敲我家门！"她抓起沾着橘子糖的硬币拍在图纸上，"现在改造排水沟，您倒嫌吵着孩子做题？"
香樟树的阴影忽然晃动。
朵朵抱着储蓄罐钻出来，硬币叮当落进油漆桶："王奶奶，用我的糖钱赔您梅干菜好不好？"孩子腕上结痂的擦伤蹭着妇人衣摆，染红一小片碎花布。
郝宇轩拎着两袋水泥出现时，正看见赖诗瑶蹲在地上拼撕碎的图纸。
她将歪扭的晾衣架简图画在水泥袋背面："明天先给您拉临时晾衣绳，等阳光棚......"
"不用了。"王婶突然夺过水泥袋，菜篮里的梅干菜撒在再生骨料堆上，"晾衣绳我自己会拉，但你们那个什么......"她指着被油漆覆盖的游戏区标牌，"别让孩子再摔得满手血。"
深夜十二点，赖诗瑶在社区活动室核对材料清单。
郝逸辰送来的应急照明灯在头顶摇晃，照亮她粘着创可贴的手指——那是抢修围栏时被铁钉划破的。
手机突然在桌上震动，二十三条未读邮件里躺着最刺眼的那封：【项目成果展示会通知】。
点开附件时，验收报告上"生态排水系统"的配图里，那截被当成滑梯的废弃管道正对着镜头傻笑。
她抓起记号笔在日历上画圈，红色墨水晕染了"15天"的标注。
窗外的游戏区影子被月光拉长，某个没来得及加固的排水口正在阴影里咧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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