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给医院大楼镀上一层暗红，消毒水味混着花园里蔫头的月季香，刺得陈默鼻腔发疼。他数着地砖缝隙里的蚂蚁，直到妹妹陈瑶的高跟鞋声碾碎沉默。
“大哥还得多久到？” 陈瑶扯松丝巾，制服领口蹭出两道汗渍。她刚从机场赶来，睫毛膏在眼下晕成灰影，像两团化不开的乌云。
陈悦正把保温桶里的凉透的小米粥倒进花坛，塑料勺子磕在桶壁叮当响：“和田过来得十五个小时，宇子说路上不敢耽搁。” 她忽然顿住动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早知道该让爸在福海就住院的……”
“姐！” 陈默猛地抬头，喉结剧烈滚动。阳光斜切过他眼下的青黑，在颧骨投出尖锐的阴影，“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把爸照顾好。” 他话音未落，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牛萍发来儿子午睡的照片 —— 小家伙攥着奶瓶，口水洇湿半边枕头。
陈辉突然蹲下身，双手抱头，指节在头发里绞出凌乱的纹路：“我明天请半天假，把爸的换洗衣物送来。” 他声音闷在臂弯里，带着压抑的哽咽，“以前总嫌爸唠叨，现在才知道……”
陈瑶别过脸去，睫毛急促颤动。她从手包里摸出烟盒又塞回去，金属盒碰撞声清脆得刺耳：“我航班排班表得改改，每周能值两个夜班，正好能来陪床。” 她的高跟鞋碾过碎石子，沙沙声混着远处病房传来的监护仪滴答声，像催命的鼓点。
陈默盯着地面砖缝里渗出的水渍，想起早上挂号时排在他前面的老人，被搀扶着的背影佝偻得几乎对折。他深吸一口气，指甲掐进掌心的月牙痕里：“我家离医院近，以后每天三餐我来送。” 他声音发颤，“你们该上班上班，别让爸觉得拖累了大家。”
“拖累？” 陈悦突然转身，眼角还沾着未擦净的泪花，手里的保温桶晃出细碎的水声，“我们是他的孩子！” 她的声音在暮色里炸开，惊飞了花坛边啄食的麻雀，“小默，你一个人撑不住的……”
“姐！” 陈默打断她，拳头砸在石凳上，震落几片枯萎的花瓣，“公司我请了长假，牛萍也能帮衬着。” 他别开脸，不让人看见泛红的眼眶，“你们守住工作，手里有钱心里才不慌。”
风卷起陈瑶散落的发丝，她伸手去捋，手腕上的银镯撞在石桌上发出轻响。这个从小最娇气的妹妹，此刻却红着眼眶点头：“听哥的，我尽量协调早班，白天抽空来看看。”
陈辉终于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却强扯出笑：“我下了班就来，给爸带他爱吃的烤包子。” 他声音发闷，“说起来，爸有二十年没吃过我买的东西了……”
暮色彻底漫过花园时，陈默的手机又震了震。牛萍发来消息：“爸刚醒，说病房空调太冷。” 他起身时膝盖发出脆响，石板凳上的余温早已消散。回头望去，三个弟妹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重叠成小时候挤在父亲自行车后座的模样。晚风裹着消毒水的气味扑来，他抬手抹了把脸，分不清是露水还是眼泪，转身朝着亮着白炽灯的住院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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