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阳怀里那两沓美金贴着心口,冰凉又滚烫。
陈光阳没直接回陈记涮烤。
脚步一拐,熟门熟路地扎进了县城边缘那片由仓库和旧大院构成的阴影里。
风更硬了,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他却走得浑身燥热。
赵小虎正在烤火,炭盆映得脸通红,见陈光阳顶着寒气进来,吓了一跳:“光阳叔?这大半夜的……”
“朴老板睡没?”陈光阳没废话,棉袄领子竖着,帽檐压得低,只露出半张被风刮得发红的脸,眼神锐得像刀子。
“没…没呢!刚还听见里头算账的动静!”赵小虎赶紧指指靠里那间亮灯的屋。
陈光阳点点头,大步过去,门也没敲,直接推开条缝闪身进去。
反手带严实。
屋里烧着炕,热烘烘带着烟味,朴老板正披着件半旧军大衣,就着煤油灯的光。
在一个破算盘上噼里啪啦地拨拉,面前摊着账本和一沓沓新旧不一的票子。
听见动静,他头也没抬,嘟囔道:“馒头?不是叫你……”
话没说完,抬眼看见是陈光阳,尤其看到他脸上那股子不同寻常的沉静和眼底压着的火星子。
朴老板剩下的话就咽了回去。
小眼睛一眯,手里的算盘珠子也停了。
“光阳兄弟?这…刚散席?”
朴老板放下算盘,胖脸上挤出点笑,带着探询。
他知道陈光阳今晚陪夏红军他们,这大半夜孤身找来,准没小事。
陈光阳没应声,走到炕沿边,解开旧棉袄扣子,手伸进怀里。
动作不快,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感。
朴老板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眼神跟着他的手,变得专注起来。
两沓崭新的、绿得晃眼的百元美钞,被陈光阳轻轻拍在炕桌上。
压在那些皱巴巴的“大团结”和粮票上面,发出沉闷又清晰的响声。
灯光下,刺得朴老板瞳孔猛地一缩。
“嘶……”
朴老板倒吸一口凉气,胖手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了过去。
指尖在那崭新的票面上飞快地捻了一下,又触电般缩回,仿佛怕沾上什么烫手的东西。
他抬起头,小眼睛里没了平时的油滑,全是震惊和难以置信,死死盯着陈光阳:
“兄弟,这…这他妈哪弄来的?!两万…美金?!”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气声,像怕惊醒了隔壁沉睡的巨兽。
这玩意儿,在这年头,在这东风县,比金条还扎眼!
陈光阳重新系好棉袄扣子,动作稳得看不出半点波澜,仿佛刚才掏出来的只是两捆大葱。
“甭问来路,朴哥。”
他声音不高,却像铁块砸在冻土上,“你就说,能不能吃下?怎么个吃法?”
朴老板的胖脸在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变幻不定。
震惊、贪婪、警惕、算计……
各种情绪飞快地闪过。
他没再追问,在道上混久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他搓着胖手,眼神黏在那两沓美金上,像苍蝇见了血,又带着点烫手的犹豫。
“吃…肯定能吃下!”
朴老板咽了口唾沫,嗓子有点发干,“兄弟,不是我老朴不仗义,这玩意儿是好,可眼下…烫手啊!”
他挪了挪屁股,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换汇这路子,现在卡得死紧!
风头不对!你这两万块,按黑市最高的价,撑死了能给你兑出八万块钱来。
可这钱一过明路,那就是个活靶子!
多少人盯着?保不齐就给你按个‘倒卖外汇’的帽子,够喝一壶的!”
陈光阳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八万人民币?比他预想的低不少。
更关键的是朴老板说的风险,戳中了他的顾虑。
这钱,见不得光,捂在手里是定时炸弹,换成大堆人民币,目标更大。
他需要的是能生钱、不扎眼的东西。
“那朴哥的意思是?”
陈光阳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朴老板,等他下文。他知道这胖子路子野,鬼点子多。
朴老板小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炕桌,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看看美金,又看看陈光阳那张没什么表情但异常沉得住气的脸,一咬牙,像是下了决心:
“兄弟,咱这么着!别换钱了,换东西!换成能生金蛋的鸡,或者…换成排面!”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我这儿,刚巧有条路子,能弄到一辆带帆布棚的军用吉普!
嘎嘎新!老毛子那边刚‘挪’出来的窝,手续虽然有点‘绕’,但包你上路没人查!”
吉普车?
陈光阳一愣。
他现在有挎斗摩托,虽说灌冷风颠屁股,但在东风县这地界,也算够用了。
要个喝油的铁疙瘩吉普干啥?招摇过市?
还不够油钱和扎眼的!
他脸上那点细微的疑惑没逃过朴老板的眼睛。
朴胖子嘿嘿一笑,往前又凑了凑,唾沫星子差点溅到美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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