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灼热的火舌撕裂了库伦城清晨的寒雾,马克沁重机枪粗长的枪管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里蒸腾起缕缕白烟,黄铜弹壳叮叮当当地砸在冻结的泥土上,溅起细碎的冰碴。
梁大同半跪在机枪后方的掩体里,厚重的羊皮军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浆洗得发白的土黄色军服,领口的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霜花凝在他的眉毛和胡茬上,像撒了一层细盐。
他的手指死死扣着扳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前方街道上成片倒下的人影。
那是外蒙古的草原骑兵,穿着臃肿的皮袍,戴着插着雉鸡翎的皮帽,挥舞着马刀和老式步枪,像一群被激怒的野牛般冲锋。
可在马克沁重机枪每分钟六百发的射速面前,血肉之躯不过是待割的稻草。短短半个时辰,这条宽不过二十米的街道上。
已经躺下了足足一百多具尸体,有仰面朝天的,有蜷缩成一团的,还有的被战马压在身下,抽搐着咽气。
暗红色的血浸透了冻土,很快又被寒风冻成了黑褐色的冰壳,马蹄踏过,发出咯吱咯吱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师长!枪管烫得能煎鸡蛋了!”机枪副手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脸上还带着稚气,双手握着冰冷的枪管套筒,声音里带着哭腔,“再打下去,枪膛要炸了!”
梁大同猛地松开扳机,火舌骤然熄灭,耳边的轰鸣仿佛还在回荡,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霜花和汗水,低头看了一眼马克沁粗壮的枪管——那上面的散热孔里正往外冒着火辣辣的热气,枪管本身已经红得发亮。
“浇水!”他吼道,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把水桶给老子提过来!”
副手手忙脚乱地拖过旁边的铁皮水桶,里面的水早就结了一层薄冰,他用刺刀敲碎冰层,将带着冰碴的冷水猛地泼在枪管上。
“滋——”的一声巨响,白雾冲天而起,伴随着刺耳的金属冷却声,梁大同甚至能闻到枪管上烤焦的油污味。
他蹲下身,麻利地扯开弹链箱,将新的帆布弹链卡进机枪的受弹口,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他娘的,这群草原蛮子,还真是不怕死!”梁大同啐了一口唾沫,唾沫落在地上,瞬间凝成了小冰粒。
他抬头望向街道尽头,那些骑兵暂时退了回去,只剩下几个伤兵在尸体堆里哀嚎,声音凄厉得像是鬼哭。
此刻他唯一庆幸的,是这群外蒙古骑兵手里没什么像样的重武器。
半个月前,日本人突然从满洲里出兵,兵锋直指外蒙古东部,这群草原骑兵的主子——那些所谓的“草原人民军”军官,平日里作威作福,真到了打仗的时候,比兔子跑得还快。
他们骑上战马,丢下了大批重型装备,包括数十门75毫米野炮和三十几门105毫米榴弹炮,还有堆积如山的炮弹,全都原封不动地送给了日本人。
“要是那些炮落到这群蛮子手里,咱们的阵地早他妈被轰平了!”梁大同拍了拍冰冷的机枪枪身,语气里满是后怕。
他所在的伪军第二师,说是伪军,其实骨子里全是汉人子弟,是当年绥远抗战失败后,被迫编入伪蒙疆政府的队伍。
这次被调来库伦驻防,美其名曰“协防”,实际上就是充当炮灰。
库伦遭受袭击的同一时间外草原的“国防军”在日本人离开后突然发难,包围了库伦城,城里留下他们这些伪军,守着一座孤城。
“师长!师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喊声传来,打断了梁大同的思绪。
他回头一看,一个通讯兵正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身上的军大衣沾满了泥土和血污,帽子跑丢了,耳朵冻得通红,嘴里呼出的白气连成了线。
通讯兵跑到近前,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又挣扎着爬起来,敬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
“师座!不好了!西城……西城被突破了!二团的阵地守不住了!那些草原蛮子已经冲进城了!”
“什么?!”梁大同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一把揪住通讯兵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对方的脖子捏断。
“二团的人呢?梁够那个混球干什么吃的?!”
二团长梁够,和他是同乡,从小一起长大,因为名字谐音“狗”,平日里被大伙笑称为“狗子”。
梁够打仗是出了名的不要命,当年在绥远,他一个人端着刺刀冲进日军阵地,连砍三个鬼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丢了西城?
“日本人留下的工事太烂了!”通讯兵哭喊道。
“那些蛮子骑兵太多了,足足有一个旅!二团的弟兄们拼光了大半,梁团长带着剩下的人在巷子里死守,让我来向您求援!”
梁大同松开手,通讯兵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梁大同的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库伦城的城墙本就低矮残破,西城更是靠着草原,地势平坦,无险可守。
他手里总共就两个团的兵力,外加一个警卫连,满打满算不到三千人,此刻南门被围攻,西城又被突破,腹背受敌,局势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旁边的一顶钢盔扣在头上,又抄起一把歪把子轻机枪,检查了一下弹斗里的子弹。
“狗子!”他对着马克沁机枪旁的副手吼道,“你给老子守住这里!南门要是丢了,老子扒了你的皮!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保证完成任务!”副手挺起胸膛,声音铿锵有力,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除非那些草原蛮子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梁大同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转身对着身后的警卫连吼道:“警卫连!跟我去西城!杀他娘的一个回马枪!”
三十多个警卫连的士兵齐声应和,声音震得人耳膜发颤。
他们都是梁大同的亲兵,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手里握着好几支汤姆森冲锋枪,腰间挂满了手榴弹,眼神里没有丝毫惧色。
梁大同提着歪把子轻机枪,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身后的警卫连紧紧跟上,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西城的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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