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鹰那句“我们脚下”,像一颗钉子,钉进了主控室死一样的寂静里。
李默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泛着金属冷光的复合地板。
他再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戳向顾沉。
“什么意思?它们在扫描我们?还是说……这下面藏着什么东西?”
猎鹰的指尖在控制台上滑动,调出一张三维结构图。
“都不是。信号源的指向性非常精确,就像十七根无形的手指,穿透了地层,最终全部汇聚在我们实验室的正下方,一个……不存在的坐标点上。”
顾沉没有看屏幕。
他抬起左手,掌心那片温和的星云印记,正与脚下的地板产生一种微弱的共鸣,像水面投入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它不是在看下面有什么。”顾沉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它在说,舞台就在这里。”
苏晚从白板前转过身,走到房间的正中央,灯光正好打在她身上。
“它在告诉我们,之前的战场,现在是舞台了。”
她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李默脸上。
“它想看戏。”
这句话让李默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我们跟一个宇宙级的意识体,唱堂会?”
“《宇宙的镜像》,项目正式启动。”苏晚没有理会他的反驳,直接宣布,“我需要全球最顶尖的艺术家、历史学家、社会学家,甚至是……神学家。”
她的助理立刻开始在终端上飞速记录。
“这部电影,没有绝对的主角。”苏晚的声音在空旷的主控室里回响,“或者说,每个人都是主角。我不会拍一个英雄如何拯救世界的故事。”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
“我要拍屠杀,拍背叛,拍最卑劣的自私,拍最无私的奉献。我要把奥斯维辛焚尸炉的浓烟,和特蕾莎修女亲吻病人额头的手,放在同一个镜头里。”
李默的脸色彻底变了。
“苏晚,你这是在玩火!你把我们最烂的一面,毫不掩饰地递过去,万一它看完觉得,我们就是一堆无可救药的烂泥,就应该被一把火烧干净呢?”
他身侧的屏幕上,联合国“临界点项目”的联络官头像闪烁起来,显然他也听到了这番话。
“苏晚导演,我必须转达项目心理评估小组的最高级警告。”联络官的表情严肃到极点,“过度展示人类文明的负面信息,极有可能导致‘观测者’对我们形成负面定义。其后果,我们无法预估,更无法承担。”
“我们展示光明,它就会爱上我们吗?”苏晚反问。
整个主控室鸦雀无声。
“一面只照亮光的镜子,是一面假镜子。”
顾沉开口了。
他走到苏晚身边,看着屏幕里的联络官,也看着一脸焦虑的李默。
“我们不能只给它看用美颜相机拍出来的精修图,然后忐忑地祈祷它会爱上这个虚假的形象。那不是信任,那是彻头彻尾的欺骗。”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掌心的星云印记柔和地亮着。
“赵文渊的失败,根源在于他只看到了黑暗,并试图将黑暗彻底根除。我们不能犯下只展示光明的、同一个逻辑层面的错误。”
“我们要把完整的、未经过滤的、既丑陋又美丽的自己,交出去。让它自己选,自己判断。”
顾沉的话,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欺骗一个能观测宇宙所有命运之河的存在?这个想法本身就幼稚得可笑。
李默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知道,顾沉是对的。
就在这时,李默手腕上的个人通讯器,发出了急促的震动。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皱起,走到角落接通。
“什么?你再说一遍?哪个医院?”
他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震惊藏不住。
几秒后,他挂断通讯,脸色比刚才讨论剧本时还要难看。
他走回人群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刚收到的,一级加密情报。”李默的声音有些干涩,“大概半小时前,京城协和医院,一个被判定临床脑死亡的车祸病人,在准备拔除生命维持系统的前一秒,心跳突然恢复了三秒。”
“医学奇迹?”猎鹰下意识地问。
李默摇了摇头,缓缓吐出后半句话。
“重点是,他恢复意识的那三秒里,用极度微弱、几乎无法辨识的声带振动,说了一句话。”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那句话有千斤重。
“他说……他看到了金字塔的落日。”
这句话像一道电流,击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等等,”苏晚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这个病人……去过埃及?”
“这就是问题所在。”李默的目光扫过顾沉和苏晚,“病人档案查过了。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一辈子连国都没出过。”
主控室里,只剩下设备运转的嗡鸣声。
一个从未见过金字塔的人,在濒死回光返照的瞬间,看到了金字塔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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