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的雨来得急,十字坡的泥路被泡得稀烂,踩上去能陷到脚踝。孙二娘蹲在包子铺的门槛上,手里攥着根刚摘的艾蒿,叶尖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檐下的“孙记包子铺”幌子被风吹得猎猎响,边角处的补丁是张青前儿用浆糊粘的,此刻正往下淌着黄汤。
“当家的,往面里掺点槐花不?”她扬声朝灶房喊,声音被雨声泡得发闷。灶房里传来“哐当”一声,是张青在翻找面缸,他的伤腿还没利索,挪动时总带着点瘸,木杖戳在泥地上,“笃笃”声混着雨声,倒像在数着时辰。
“掺不得。”张青端着半袋玉米面出来,布袋上的破洞用麻绳勒了三道,“陈阿狗刚从梁山泊回来,说那边的弟兄闹痢疾,槐花性寒,吃了怕加重。”他往案板上倒面,玉米须混在面里,黄澄澄的像撒了把碎金,“他还说,戴宗这几日就要来,带宋大哥的令,让咱往郓城县送批伤药,那边的细作被官府盯上了。”
孙二娘的手顿了顿,艾蒿的叶尖在掌心硌出道绿痕。“郓城县?”她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舌舔着锅底,把挂在墙上的镰刀映得发亮,“不是说那边的知县是个清官么?咋还动起细作来了?”
“清官?”张青往面里撒碱面,动作猛得溅起细粉,“前儿李二去城里打油,听见茶馆里说,郓城县换了新知县,姓冯,是高俅的表外甥,一到任就翻出十年前的旧案,说‘要揪出藏在百姓里的反贼’,其实是想趁机捞钱,听说已经抓了七个说过‘官府坏话’的百姓,关在牢里等着家人赎。”
雨突然变急,打在油布棚上“噼啪”响,像有人在外面擂鼓。孙二娘往路口望,水雾里晃出个黑影,脚程快得像阵风,蓑衣下摆扫过泥水,溅起的点子落在棚子下的肉案上,沾着的血渍被冲得淡了些——是陈阿狗,他怀里抱着个油纸包,边角处渗着红,像是刚从伤口上揭下来的布条。
“嫂子!戴宗来了!”陈阿狗掀帘时带进来股风,吹得灶里的火星子卷着烟往上窜,“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呢,说怕被人盯梢,让您过去说话。”他往灶边凑,冻得发紫的手往火上烤,油纸包往案板上一放,“这是梁山泊新制的金疮药,用蜂蜜调的,比上次的管用。”
孙二娘解开围裙往身上一系,粗布裙上的补丁是用张青的旧裤腿改的,针脚歪歪扭扭,却缝得紧实。“张青,你守着铺子,我去去就回。”她往腰里别了把短刀,刀鞘是陈阿狗用窑场的碎瓷片拼的,上面刻着朵歪牡丹,是他烧窑时的试手作。
老槐树下的泥里陷着半截石碾,是前清时留下的,碾盘上的刻痕被雨水泡得发胀。戴宗背对着她站着,皂衣上的水顺着衣褶往下淌,滴在碾盘的刻痕里,积成小小的水洼。他手里转着个竹哨,哨口被吹得发亮,是去年孙二娘用枣木给他刻的,说“比铁哨轻便,遇着官差能藏在嘴里”。
“孙二娘。”戴宗转过身,脸上的络腮胡挂着水珠,往下滴在胸前的信筒上,竹筒上的“梁”字被水浸得发黑,“宋大哥的令。”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比陈阿狗那个更厚,拆开时露出块羊皮,上面用炭笔勾着郓城县的地图,牢门的位置画着个红圈,“冯知县抓的七个百姓里,有一个是咱的细作,叫王六,是个货郎,手里有东京那边送过来的布防图,得在明儿午时前救出来,不然冯知县就要把他押往济州府,说是‘要让高俅亲自审’。”
孙二娘的手指按在红圈上,羊皮的毛被雨水泡得发黏。“就咱?”她往远处的黑风岭望,云雾里藏着个暗哨,是张屠户前儿搭的草棚,此刻正飘着缕青烟,“郓城县的牢门据说有三层,守门的兵丁带的是铁尺,比刀还沉,咱这点人手……”
“不是咱。”戴宗往嘴里塞了块干饼,是从怀里摸的,饼渣掉在蓑衣上,混着雨水往下滚,“宋大哥派了石秀和时迁,明儿卯时在牢门外的茶馆接应,你们只负责把伤药里的蒙汗药混进牢头的早饭里,再在西墙根的老槐树上系条红绳,让他们知道‘里面的人醒着’。”他往孙二娘手里塞了个小瓷瓶,塞子是用软木做的,“这是蒙汗药,比咱平时用的烈三倍,沾着点就晕,只是……”他顿了顿,哨子在指间转得快了些,“这药得让个‘能靠近牢头’的人送,冯知县新立了规矩,陌生面孔靠近衙门,直接当反贼抓。”
孙二娘的指尖在瓷瓶上捏出道白痕。“能靠近牢头的……”她往回瞅,包子铺的方向飘着炊烟,混着肉香,“张屠户的堂弟在郓城县当伙夫,给衙门送菜,前儿还托人带话,说‘想娶个媳妇,缺两匹红布’。”
戴宗的哨子停了停,水珠顺着哨口往下滴:“靠谱不?”
“他爹是被官府的税吏打死的,”孙二娘把瓷瓶往围裙里塞,软木塞硌着腰眼,“当年若不是张青拉着,他早提着杀猪刀去衙门拼命了。”她往远处的雨雾里看,陈阿狗正往棚子下搬柴,蓑衣下露出半截窑场的瓷片,是他新烧的“平安符”,上面刻着“福”字,却缺了最后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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