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的风裹着霜,十字坡的茅草被吹得贴在地上,像层枯黄的毡。孙二娘蹲在包子铺的门槛上,手里攥着块冻硬的面团,指节捏得发白——面团里掺着的荞麦面是陈阿狗从窑场后面的荒地里收的,磨得粗粝,却比掺了麸子的官粮实在。灶上的铁锅“咕嘟”响,煮着的萝卜汤飘着股土腥味,是张青今早从黑风岭挖的,根须上还沾着泥。
“当家的,宋江的船队快到了。”张青拄着木杖站在坡上,伤腿在霜地里打了个趔趄,木杖戳在冻硬的泥里,“笃笃”声惊起只麻雀,扑棱棱掠过“孙记包子铺”的幌子,幌子上的补丁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的旧棉絮,是去年冬天孙二娘拆了自己棉袄缝的。
孙二娘把面团往案板上摔,溅起的面粉落在她的粗布围裙上,像撒了把雪。“来了正好。”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枯枝,火苗舔着锅底,把挂在墙上的短刀映得发亮,刀鞘上的碎瓷牡丹沾着面粉,倒像落了层霜,“我倒要问问宋公明,当初说好的‘替天行道’,怎么就容不下十字坡这点烟火气?”
三天前,戴宗带着梁山泊的信来,说“朝廷派禁军围剿,十字坡地处要冲,恐遭兵祸,需暂迁山寨”。信里没说“迁”是自愿还是强逼,但孙二娘从戴宗闪烁的眼神里看出来了——宋江怕是要借十字坡的地势做战场,让这里的百姓当挡箭牌。
“嫂子,他们来了!”陈阿狗从窑场跑过来,冻得通红的手里攥着个刚烧好的瓷哨,哨口沾着窑灰,“在渡口的老槐树下泊了船,宋江穿着件月白长衫,正往这边看呢!”他往灶边凑,冻僵的手往火上烤,瓷哨在手里转得飞快,“张屠户带着乡亲们在窑场后面的暗道里藏好了,说要是宋江敢动粗,就用窑砖砸他们!”
孙二娘往灶里塞了把松柴,火星子卷着烟往上窜,燎到了房梁上的干豆角,发出焦糊的味。“藏什么藏?”她解下围裙往肩上一搭,围裙的带子松了头,是今早给张青缝伤口时扯的,“咱十字坡的人,没偷没抢,凭啥藏着掖着?”她往腰里别了把短刀,刀鞘上的碎瓷片硌得胯骨生疼,“让他们出来,该蒸包子的蒸包子,该烧窑的烧窑,天塌下来,有我和张青顶着。”
张青往坡下望,宋江的船队在雾里像条灰龙,船头的“替天行道”大旗被霜打湿,耷拉着没了精神。他突然往孙二娘手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块用油纸层层裹着的红糖,是去年苏巧娘送来的,孙二娘舍不得吃,藏在灶膛后面的砖缝里,说“等过年给陈阿狗做糖包子”。
“待会儿说话别太冲。”张青的声音压得低,木杖往地上一点,“宋江这人,好面子。你给他台阶下,他未必真会为难咱。”
孙二娘捏着油纸包,红糖的棱角硌得手心发暖。她想起去年冬天,宋江路过十字坡,吃了她三个猪肉包子,说“二娘的手艺,比梁山泊的厨娘强十倍”,还笑着说“十字坡就像梁山泊的前院,啥时候来了难处,尽管开口”。那时的月白长衫上没沾着官气,眼里也没藏着算计。
脚步声从坡下传来,踩在结霜的茅草上“沙沙”响。宋江带着吴用和林冲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十几个弟兄,都没带兵器,倒像串走亲戚的。宋江的月白长衫下摆沾着泥,是从渡口走过来时蹭的,手里摇着把蒲扇,扇面上的“忠义”二字被霜打湿,晕成了黑团。
“二娘,张青兄弟。”宋江的笑里带着霜气,落在孙二娘脸上,“别来无恙?”他往包子铺里瞅,看见灶上的萝卜汤,喉结动了动,“闻着香味就饿了,不知可否讨碗热汤喝?”
孙二娘没起身,往灶上的粗瓷碗里舀了碗汤,萝卜块沉在碗底,飘着的油花是张青舍不得吃的猪油。“宋头领不嫌弃就好。”她把碗往门槛上一搁,碗沿磕出个新豁口,“只是这汤糙,比不得梁山泊的参汤。”
吴用往灶边的柴堆看,那里的枯枝堆得整齐,柴捆上还留着孙二娘的牙印——她捆柴时总爱用牙咬绳子,说“比用手勒得紧”。“二娘说笑了。”他捻着胡须,山羊胡上沾着霜,“当年在十字坡吃的人肉包子,哦不,”他慌忙改口,“是猪肉包子,至今想起来还流口水呢。”
这话像根刺扎在孙二娘心上。她猛地站起身,短刀在鞘里“噌”地响了声:“吴学究记性好。只是不知宋头领今日来,是想再尝包子,还是想拆了这铺子当柴火?”
宋江脸上的笑僵了僵,把蒲扇往袖里一揣:“二娘误会了。”他往黑风岭的方向指,雾里隐约可见禁军的营寨,“童贯的五万禁军屯在岭后,扬言三日内踏平十字坡,直取梁山泊。我是来请乡亲们暂避山寨,等退了兵,再回来过日子。”
“暂避?”张青的木杖往地上一顿,震起的霜粉落在宋江的月白长衫上,“宋头领当我们是三岁孩童?这十字坡的土坯房,窑场的老窑,哪样能拆了带走?你们要借道打仗,直说便是,何必拿‘暂避’当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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