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海的腥风卷着焦糊味，刮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陆昭明单膝跪在龙宫崩塌的玉阶上，左臂衣袖被血浸透，暗红黏腻。九曜玄骨在脊梁深处疯狂震颤，每一次搏动都扯得他眼前发黑。几丈开外，敖烬半个身子嵌在断裂的盘龙柱里，颈侧逆鳞碎了大半，暗金的龙血混着海水，在他身下洇开一片刺目的图腾。
“咳…咳咳！”敖烬呛出一口血沫，覆海戟脱手插在碎石间，嗡嗡低鸣。他费力地抬起眼皮，望向头顶那片被“牧神者”使徒撕裂的天空——三个银甲覆面的人影悬浮在翻涌的劫云之下，手中牵引着碗口粗的锁链，锁链尽头缠着一头小山般的魔鲸骸骨，骸骨空洞的眼窝里，幽蓝的魂火正贪婪地吞噬着残存的龙气。那是牧神者豢养的“噬灵兽”，专门啃食本源力量。
“老泥鳅，还能喘气不？”百里惊鸿的破锣嗓子从一堆珊瑚礁后头响起。他踉跄着走出来，独臂提着断水剑，剑身裂纹密布，酒葫芦早不知丢哪儿去了，只剩腰间空荡荡的皮囊晃荡。“这帮孙子下手忒黑，专挑你逆鳞砸！”
敖烬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死不了…就是有点…漏风。”他试着动了动，嵌入肋骨的断柱纹丝不动。目光扫过陆昭明惨白的脸，又掠过远处被慕青璇用天衍罗盘勉强撑起的冰蓝色护罩——护罩外，苏九娘正指挥着仅存的几十头海妖结成残阵，死死抵住噬灵兽喷吐的腐蚀黑雾，一条断尾的蛟龙刚被黑雾沾上，顷刻间就化作了白骨。
“看见没？”敖烬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认命的平静，“护不住。血脉…锁链…断了，这东西…就是个无底洞。”他指的是那头正被牧神者使徒催动的魔鲸骸骨。那是当年被他父王亲手斩杀的深渊魔鲸，尸骸竟被炼成了吞噬同源的凶器。无妄海的根基龙气，正被它疯狂抽吸，海底的灵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陆昭明咬牙，撑着星陨玉佩想站起来，左臂剧痛让他又跌坐回去。脊骨深处的九曜玄骨猛地一烫，一股狂暴的龙吟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识海炸开！无数混乱的画面碎片般冲撞——血红的龙瞳、崩断的玄铁锁链、还有海底深处那万盏青铜灯骤然熄灭的黑暗…那是魔龙残魂最后的嘶吼，带着滔天的怨毒与不甘，正透过他与敖烬之间那缕因魔龙怨气融合而产生的诡异联系，疯狂冲击着他的意志。
“呃啊！”陆昭明抱住头，左眼银瞳不受控制地浮现，瞳孔深处，竟隐隐映出一片细密的血色龙鳞虚影。
“昭明！”慕青璇的惊呼传来。她正全力维持护罩，无垢仙体让她百倍承受着苏九娘那边海妖陨落的痛苦，冷汗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天衍罗盘蛛网般的裂纹上，发出“滋滋”轻响。她想分心，却被罗盘反噬震得嘴角溢血。
“别管我！”陆昭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强行压制识海翻腾的魔龙怨念。他死死盯住敖烬：“有…办法吗？打断那东西！”他指向天空的魔鲸骸骨。
敖烬沉默了一瞬，布满血丝的金色龙瞳里，挣扎的光芒剧烈闪烁。他低头，看着自己破碎的逆鳞处，一丝极其微弱、却蕴含着最本源生机的淡金色龙血正缓缓渗出。他猛地抬眼，目光扫过苦苦支撑的苏九娘，扫过护罩内脸色惨白却眼神坚定的慕青璇，最后落在陆昭明脊背——那里，因九曜玄骨与魔龙怨气融合而变异浮现的应龙图腾，此刻正随着玄骨的灼热而明灭不定，散发出一种渴望吞噬又渴望毁灭的狂暴气息。
一个念头，带着绝决的疯狂，在他心底清晰起来。
“有。”敖烬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解脱，“办法…在我这儿。”
百里惊鸿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老敖！你他娘的别犯浑！那是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的绝路！”
敖烬没理他，只看着陆昭明，咧开一个难看的笑，沾血的牙齿在昏暗天光下格外刺眼：“陆小子…记得堕仙崖底…我欠你半条命。现在…连本带利…还你！”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破碎的无妄海最后一丝龙气都吸尽，胸腔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替我…照看剩下…的龙崽子！”
话音未落，敖烬猛地昂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这龙吟不似以往威严霸道，反而充满了撕裂神魂的凄厉与决绝！
轰——！
他破碎的龙躯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灿金色光芒！那光并非来自血肉，而是从他每一寸骨骼、每一片残鳞深处迸发出来，源自最纯粹、最本源的不灭龙魂！颈侧那块最大的逆鳞碎片瞬间融化，化作一滴纯粹如液态太阳般的精血。
“以吾龙骨为薪！”敖烬的咆哮响彻海域，盖过了噬灵兽的嘶鸣和风雷的咆哮。他嵌在断柱里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干瘪、焦黑，仿佛被无形的烈焰从内部焚烧。那滴悬浮的精血却愈发璀璨，牵引着从他周身蒸腾而起的金色龙魂烈焰，疯狂涌向插在碎石间的覆海戟！
“以吾龙魂为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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