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明远啊?”王奶奶的声音带着老北京特有的温厚腔调,“这是怎么了?跟墙头较上劲了?快进来,外头风硬,雪粒子扎人!”
不由分说,王奶奶拉开门,一股混合着陈旧家具、中药和炖煮食物味道的暖流扑面而来。苏明远几乎是半推半就地被拉进了这间小小的屋子。屋里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异常整洁。窗台上几盆绿萝长得郁郁葱葱,炉子上坐着一把小铜壶,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坐下坐下。”王奶奶把他按在一张旧藤椅上,动作麻利地转身打开一个老式的五斗橱。抽屉被拉开,发出“哗啦”的轻响。她翻找着,嘴里絮叨着,“你们年轻人啊,毛手毛脚的。这么好的料子,可惜了的……别动啊,奶奶给你拾掇拾掇。”
很快,她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旧铁皮盒子,盒面上印着模糊不清的花鸟图案。打开盒子,里面是各色丝线、大大小小的针插,还有几块叠放整齐的零碎布头。她熟练地挑出一根细针,又在一卷深青色的丝线里捻出一股,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天光穿针。那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进行一项古老的仪式。
“手伸过来。”王奶奶拉过苏明远的手臂,仔细看了看那道裂口的位置和走向。她的手指粗糙而温暖,带着长年操劳留下的痕迹。她没急着下针,而是拿起一块颜色与他外套相近的深青色碎布,放在裂口下比了比,又放下。接着,她拿起那卷深青丝线,又看了看,还是摇头。最后,她的手指在针线盒里摸索了几下,捻出一小卷线——那线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泛着一种内敛的、近乎金属的光泽,是极为纯正的玄青色。
“这线啊,”王奶奶似乎看出了苏明远的疑惑,一边将线头在嘴里抿湿,一边慢悠悠地说,“还是我婆婆那会儿留下来的老东西,染得正,有筋骨,配你这衣服,不跌份儿。”她终于穿好了针,将线尾打了个结。
王奶奶将针尖在发髻上轻轻篦了篦,然后稳稳地落下了第一针。针尖刺透面料,发出细微的“噗”声。她的动作舒缓而充满韵律,一针,一引,一拉,一丝不苟。那玄青色的丝线在深灰的衣料上游走,渐渐勾勒出一个小小的、却无比规整的方折回旋纹样——正是最基础、最古老的云雷纹!
苏明远的目光死死地凝固在王奶奶苍老却异常稳定的手指上,凝固在那正在裂口边缘逐渐成形的、针脚细密匀称的云雷纹上。每一针刺入,都像扎在他心上最敏感的那根神经。那熟悉的、曾镌刻于国之重器、象征着无上威严与神性的古老纹样,此刻,竟然被用来……缝补一件撕裂的、凡俗的衣衫?就在这狭窄的、弥漫着生活气息的陋室之中?
荒谬!亵渎!一股强烈的、混杂着痛心和愤怒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冲撞,几乎要冲破喉咙。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试图压下这股邪火。他不能对这位慈祥的老人发怒。他强忍着,声音却因压抑而显得异常干涩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奶奶……”他艰难地开口,目光死死盯着那细密的针脚,“这云雷纹……乃古之重器所铭,祀天地,敬鬼神……是礼之所在!如此……如此缝于敝衣之上,岂非……岂非大不敬?”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大不敬”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王奶奶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那双被岁月磨砺得有些浑浊、此刻却异常清亮的眼睛,透过老花镜片,深深地看了苏明远一眼。那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平和,仿佛早已看穿了他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敬?”王奶奶轻轻重复了一声,嘴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点历经沧桑的了然。她低下头,手指灵巧地捻着线,针尖再次稳稳落下,沿着云雷纹的轨迹继续游走。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柔软的刻刀,轻轻凿开了苏明远心中那层坚硬的冰壳。
“明远啊,”她的声音平缓,如同炉子上那壶将沸未沸的水,“奶奶活了大几十年,在这胡同里,眼瞅着多少老物件儿、老规矩,像秋天的叶子一样,一片片掉下来,化进土里喽。”
她顿了顿,针线不停,那小小的云雷纹在裂口边缘又延伸了一小段,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
“你说它是礼,是敬?没错儿,搁那博物馆的大玻璃柜子里,亮铮铮的,谁看了不得肃静会儿?可那东西,看着是尊贵,是体面,”王奶奶微微摇头,几根银丝随着动作轻晃,“可那跟咱们喘气儿、吃饭、过日子的人,有啥干系?隔着那厚玻璃,冷冰冰的,跟死了没啥两样。”
针尖再次刺透布料,她熟练地将线拉紧。
“你再瞅瞅这纹样,”她用戴着顶针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刚绣上去的那一小片云雷纹,“它在这儿呢,替我缝着你的衣裳,替你挡着风寒。”她的手指顺着那纹样的线条轻轻抚过,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一个婴孩。“它活过来了呀!在我这老婆子的针尖上跳着,在你小子胳膊上贴着,在咱们这热乎乎、闹哄哄的日子里头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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