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里的空气在一瞬之间凝聚成冰。
云欢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度睁眼，正好对上了眼前少年那琥珀色的瞳孔之中翻涌着的无尽的疼惜。
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一般，她竟突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这样的吗……
是为了自己吗？
自己值得吗？
自己值得。
他说，为的只是云欢。
他说他不认识那远古时期的妖神，他所做的一切所守护的一切只为云欢。
不是妖神的后裔，是云欢。
不是妖神的后裔……
眼底的白雾越来越重，心底的那层已然被裹了多年的硬壳，似乎在此时此刻“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一股暖流直直的涌入了少女心底那道隐藏的很好的歉疚与不配得感。
并在她的心底大声的宣布着“她值得”的宣言。
白玉淮年纪小，但作为白疏寒亲手选定的继承人，他拥有着远超常人的观察力与情绪感知能力。
这一点哪怕是白疏寒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但他习惯了藏拙，也不敢去询问。
但每次少女笑的格外开心之时，眼底总会潜藏着一抹极易察觉的落寞与不安。
这点怎么可能瞒得过一直跟在他身边且观察力格外出色的少年？
简寻的确待人温柔，但或许是简鸿安特有的大大咧咧的基因作祟，
让这位传闻中那位内娱白月光的影帝大人，比之白玉淮的情绪观测水平要远远不如。
而白疏寒更是如此。
作为自幼便被定为少年天才的存在，白疏寒很少会将一些眼皮子底下的小事放在心上。
他对云欢的确上心。
但很显然他并不知道该怎样做一位合格的家长。
这点从他一直教导云欢的坦然接受周围人的一切喜爱，且不必顾及周围人的一切情绪的自私理念便可见一斑。
只有白玉淮。
只有白玉淮隐约察觉到了那个一直笑的又乖又软的女孩，内心隐藏的很好，但却一点就破的惶恐与不安。
那一点点小小的情绪被格外懂事又格外怯懦的少女隐藏的很好。
似乎是……
“好像……生怕别人发现，你其实并没有那么开心。”
这句话恍若一把钥匙一般“咔哒”一声打开了云欢那道锁的严严实实的心门。
透过少年那双琥珀色的双眼，那位初初继承了妖神神格的少女伪装了二十年的自信与骄傲在一瞬之间被打破。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近乎狼狈的释然。
害怕别人看到的委屈。
害怕别人看不到的委屈。
格外矛盾的心态在一瞬之间被人彻底点破。
有点疼。
但，她又有点庆幸。
她似乎，终于不用再继续装下去了。
眼角晶莹缓缓流下。
少年张开双臂，将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一岁的少女紧紧的拥在了怀里，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它融入自己的骨血。
他从来都不敢去问，明明得到了这么多云欢为什么始终都不开心？
他也不敢去问，为什么，为什么被白家全体上下捧在手心的小姑奶奶，眼底会有那么一抹隐藏的很好的自卑与落寞。
他害怕。
害怕云欢会疼。
害怕云欢会难过。
所以任由对方潜藏的情绪一点一点的被埋的更深。
就连这次……
在听到云欢开口说起的那句“她值得你们所有人的敬仰，但我不是。”的时候，
他心底的慌张与难过并不少于云欢分毫。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对是错。
但他清楚的知道，当这被隐藏的情绪，被完全的公之于众之时，
云欢会很难过。
而从小守在云欢身边的少年，最害怕的就是这位小姑奶奶的眼泪。
不过万幸。
似乎疼过之后，伤口才会完全愈合。
雨停了。
病房窗台之上凝着水珠的绿萝叶也忽然跟着颤抖。
一缕穿云破雾的阳光斜斜的切过了二人相触的肩头。
一道横跨过楼宇间隙的彩虹在窗户的玻璃之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谱。
恍若新生。
……
另一边
“五少，白家小姐决定要重新回到白家了。”
雨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少年银白色的长发之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纹路。
他斜斜的倚着窗台而立，手中的那枚已然多了几道裂痕的墨玉扳指被捻的发烫，指节也在无意识之中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本就格外苍白的面色在逆光之中显得更为透明，雪色长发松松的束在玉簪之间，喉结无声滚动着，却并未给予通讯器中的声音半点回应。
“五少？”
通讯器里的声音带着迟疑再度开口。
良久良久，格外简洁明了的声音透过了通讯器终于传来。
“嗯，我知道了。”
在通讯器挂断的前一刻，一句似乎没有任何关系可以称得上是废话的言语似有似无的从通讯器之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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