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很深了，可周府的书房却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
只见周法明仰躺在椅背上，面孔朝天，七窍流血，死状甚是恐怖，脚下还有一碗打碎的参汤。
李孝恭站在周法明的尸体前面，面色甚是凝重，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地上的碎碗给身旁的亲兵校尉使了一个眼色。
亲兵校尉会意，立即走到周法明的尸体前，蹲了下来，随后从身上摸出一枚银针，探入碎碗片上残余的一点儿参汤中。
不多时，银针便迅速变黑。
很显然，问题就出在这碗参汤上。
亲兵校尉收好银针，起身回到李孝恭身旁，低声请示道：
“王爷，要不要将周府的厨子全都抓起来审问，看看到底是谁下的毒？”
“现在是谁下的毒已经不重要了。”
李孝恭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变得越发凝重：
“重要的是，周法明的死，让我很是被动。”
亲兵听完很是不解：
“王爷，属下不明白，周法明为人反复无常，最善见风使舵，极有可能已经暗中跟隋朝有勾结，如今有人替王爷除掉了他，替王爷清除了一大隐患，王爷应该高兴才是，为何会陷入被动呢？”
李孝恭重重叹了一口气：
“正是因为周法明为人反复无常，最善见风使舵，所以谁都知道我信不过他。
如今白天隋军刚围困了夔州城，到了晚上周法明就中毒身亡，谁都会认为是我李孝恭毒杀了他，以绝后患。
如此一来，城中其他将领必然人人自危，很害怕我下一个就会对他们动手，我李孝恭现在当真是百口莫辩呀！
如今隋军围城，大敌当前，若是城中其他将领与我离心离德，这夔州城还如何能守得住。”
“那该怎么办呀，王爷？”
亲兵校尉一听，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瞬间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李孝恭并没有直接回答亲兵校尉的问题，反而反问他道：
“现在还是没有发现周绍基和周绍范兄弟的踪迹吗？”
亲兵校尉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
“我们的人已经搜遍了整个周府，就是找不到他们兄弟，不过倒是有周府的下人看到他们兄弟趁着两班人马交接巡逻的功夫，翻墙离开了周府……”
说到这里，亲兵校尉像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低声问道：
“王爷是怀疑是他们两兄弟给周法明下的毒？”
“不是怀疑，而是确信。”
李孝恭冷笑一声：
“因为除了他们，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这么迫不及待要周法明死。”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呀？”
亲兵闻言神色越发不解：
“周法明不是他们的亲叔父吗？毒杀周法明对他们兄弟俩有什么好处呀？”
“哼！叔父？”
李孝恭闻言再次冷笑一声：
“如果周法明念及叔侄之情，当初就不会公然背叛朝廷，袭取四州之地了。
他这么做的时候，可有考虑过他两个侄子的处境。
正是因为他背叛了隋朝，才让周绍基这个长子甚至没有办法继承周法尚的爵位。
今日他们兄弟毒杀周法明，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说到这里，李孝恭又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语气很是懊恼道：
“看来我一开始就中了秦昇或徐世积的诡计。
他们怎会不知道我根本信不过周法明，故而一直派人暗中盯紧他。
但他们还是故意派周绍基来见周法明，其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策反周法明，而是故意打草惊蛇，从而引诱我软禁周法明。
如今周法明一被毒杀，所有人都会将他的死怀疑到我身上，将我彻底推到城中其他将领的对立面上。”
亲兵校尉一听，忍不住皱着眉道：
“既然如此，王爷何不下令全城搜捕，挖地三尺就不信找不到周绍基和周绍范兄弟。
只要能够找到他们兄弟，自然就能够洗清王爷的嫌疑，让其他将领知道周法明之死绝非王爷所为。”
李孝恭重重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道：
“如今隋军围城，大敌当前，若是我这时候在城中大肆搜捕周氏兄弟，只会搞得人心惶惶，让一些本就摇摆不定之人生出二心，反而不利于守城。”
“那该怎么办呀！”
亲兵校尉这下算是彻底没辙了。
李孝恭沉吟许久，最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如今夔州城危在旦夕，唯有兵行险着了。
趁着周法明的死讯还没传出去，我明日一早便召集城中全部将领到我府上议事，将那些信不过的将领全都控制住，杜绝一切临阵叛变，献城投降的可能。”
亲兵校尉听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显然是被李孝恭的想法给惊到了。
但转念一想，此计虽然是下策，但似乎已经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李孝恭又想了想，再次吩咐亲兵校尉道：
“你现在立即派一些人手去盯紧雷长颍、盖彦、丘和、杜之松和高士廉的住处，一旦发现今夜有人去见他们，立即将人带来见我！”
“这……高士廉的住处也要派人去监视吗？”
亲兵校尉闻言不由面露难色，有些迟疑看着李孝恭。
因为李孝恭提到的这几个名字，都是之前从萧铣那里投降过来的将领和大臣，也就是李孝恭口中那几个信不过的人，是该小心提防。
只是这个高士廉情况有点特殊，谁不知道他有一个外甥女正是如今的秦王妃，说起来跟李孝恭还算是沾亲带故呢。
要是被他知道李孝恭暗中派人监视他，怒而跑去跟秦王李世民告状，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正是想到了这一点，亲兵校尉才委婉提醒李孝恭，要不就别派人去监视高士廉了，以免事情闹大了到时候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可李孝恭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哪怕是事情闹到秦王了，秦王也会理解我的苦衷的。”
既然李孝恭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亲兵校尉也不好再劝，只能依言下去安排了。
亲兵校尉走后，李孝恭看着死不瞑目的周法明，淡淡说了一句：
“周将军，看来你是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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