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定元年的五月初一。
勤政殿内,文武百官肃立,目光再次被御阶旁那面巨大的木屏风所吸引。
这次屏风之上勾画的,是一幅结构森严的树状图。
顶端是“军机院”三个大字,其下分支林立,“作战司”、“职方司”、“武选司”、“赏勋司”、“宣慰司”、“监军司”……一个个名号前所未有,却又透着令人心悸的严谨与力量。
净鞭三响,钟鼓齐鸣。
皇帝刘錡升座,今日他仅着一身戎装常服,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如炬,扫过全场,沉稳开口:“众卿。”
仅仅两个字,便让大殿内落针可闻。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前朝军制,弊病丛生,或将专权,或兵不识将,或赏罚不明,以致战力萎靡,内乱频仍。”
“自朕执掌西军以来,历经多次军改,尽力避免上述弊端,虽有一定效果,然并未解决根本问题。故,朕决意再次革故鼎新。”
他站起身,走向那面屏风,拿起一根细棍,在图上指点解说。
“ 前次朝会,已设军机院,目的是实行严格的军政分离。因此,军机院作为我朝最高军事枢机,总揽天下兵马、国防战略。和政事院同理,下设若干专业职司……”
“作战司,专司战略筹划、战役指挥,要的是庙算之才,非匹夫之勇。”
“职方司,掌舆图、情报、侦测,为大军之耳目,不可或缺。”
“武选司,司职军官铨选、考核、勋赏,务求公正清明,人尽其才。”
“训导司,定练兵大纲,修撰操典,兵不练,与民何异?”
“军备司、仓储司、转运司,分管器械、粮草、转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之理,毋庸赘言。”
“工程司、驿邮司、医务司,乃工程、通信、医护之专才,现代战事,非独恃刀矛。”
……
百官听得心神激荡,这套体系之精密、思虑之周详,远超历代。
然而,当刘錡提到接下来的几个职司时,朝堂上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赏勋司。”刘錡特意顿了顿。
“此司独立设置,专功军功记录、核验、评议与荣誉授予。朕要的,是功必赏,过必罚,赏罚分明,乃治军第一要义!”
“所有功绩,皆记录在案,评议公允,避免冒功、掩功之弊!赏勋司使,直接对朕与军机院负责!”
一些将领眼中放出光来,尤其是中下层军官出身者,对此深以为然。
但更多资深将领眉头微蹙,赏罚之权从主帅手中剥离,虽显公平,却也削弱了主帅笼络人心的手段。
而这,仅仅是波澜的前奏。
“宣慰司。”刘錡的声音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此司非为虚设。掌全军教化、忠义宣讲、士气鼓舞。兵无忠义,则为悍卒;将无忠君,则为国贼! ”
“朕要的,是一支知其为何而战、为谁而战的王者之师!自即日起,各军、师、团、连,皆设宣慰使、教导使、宣教官,与军事主官协同理事,共保军心士气,确保将士一心,为国效力,为朕尽忠!”
这番话,说的足够直白,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效忠邦国是虚,效忠皇帝才是实!
这“宣慰司”分明就是皇帝的耳目,是悬在将领头上的利剑!
“监军司。”没等大家缓过劲来,刘錡再次语出惊人。
“独立于作战体系之外,掌军纪监察、法度执行。遇重大战事,朕将遣监军使,持节监军,有直达天听、密折专奏之权,以确保军令畅通,法纪严明!”
“嗡——” 朝堂之上,终于抑制不住地响起一片压抑的哗然。
“陛下!”武威侯曲端猛地踏出一步,声音洪亮急切,“臣斗胆!如此改制,是否……是否过于繁琐?”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若事事需报作战司核准,功过需待赏勋司评议,身边尚有宣慰使、监军使掣肘,主帅如何临机决断?这……这岂非自缚手脚?若遇强敌,战机贻误,谁人能负此责?!”
刘錡尚未开口,显武侯吴玠也沉声出列:“陛下,武威侯所言,乃老成持重之见。”
“再者,宣慰使、监军使位卑而权重,若所任非人,仗着直达天听之权,干预指挥,甚至诬陷大将,恐非国家之福!”
“前朝……前朝宦官监军之祸,殷鉴不远啊!” 他一咬牙,直接点出了最敏感的问题——皇帝对将领的不信任,以及可能重现的历史悲剧。
质疑之声一起,不少武将纷纷附和,文臣队列中也传来窃窃私语。
新制虽好,但这监军与宣慰制度,无疑是在将领颈上套了枷锁。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响起,压过了嘈杂。
“陛下,诸位公侯,容臣一言。”
众人望去,正是雍定侯范烨。
他从容出列,向御座和诸位公侯行礼,方才不疾不徐地道:
“武威侯忧心战机,显武侯忧心掣肘,皆是为国筹谋,一片赤诚。然而,陛下所立新制,其核心,非为掣肘,实为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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