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齐侯——登坛！”诸侯与坛下万军嘶吼声浪，终于彻底盖过推辞！如同海啸将他最后的谦逊彻底吞没！
齐桓公猛地睁开双眼！那眸中最后一丝温厚已然褪尽，只剩下如同初凝黑铁般的冰冷与沉稳！那是一种尘埃落定、只待采摘霸冠的平静！他不再犹豫！不再推让！足尖在那冰冷的五层石阶上顿住！一步！一步！沉凝如鼓点！厚重如山岳！踏碎北地寒风！拾级而上！
坛顶！
朔风猎猎！灌满宽大的王侯袍袖！灌满坛下万千仰望的赤黑瞳仁！
九座蒙皮夔纹巨鼓的鼓面骤然剧震！十名赤裸上身的鼓吏额角青筋暴跳如虬龙！裹着厚厚兽皮的沉重鼓槌裹挟着沛然神力！同一瞬间——重重擂击在紧绷的鼓面上！
“咚——！！！”
“咚——！！！”
“咚——！！！”
九股沉闷如沉雷奔涌、撕裂大地胸膛的巨响爆起！如同九条自深渊挣脱束缚的远古巨龙！从九面巨鼓同时咆哮炸裂！鼓声相互激撞、震荡！汇成一股碾碎云霄的、毁灭性的声浪狂潮！！整个北杏原野为之颤栗！五丈高坛在声浪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枯草被震得贴地倒伏！
巨大的青铜牢鼎早已架设坛心，烈火舔舐鼎腹！鼎内浓稠滚烫的牲血——乌牛白马混合，滚沸翻腾，散发出浓郁到令人窒息、腥膻刺鼻的铁锈焦糊气！
仲孙湫！甲叶铿锵！捧着一只巨大厚重的青铜方盆！大步踏前！盆沿雕刻狰狞饕餮吞口！
一名魁梧力士猛地抽出腰间长刀！刀光一闪！刺入沸腾血鼎！血酒混杂着残破脏腑碎块，如同地狱岩浆，被猛地舀起！腥膻血酒激荡！高高注入仲孙湫擎起的青铜巨盆之中！
滚烫！粘稠！刺鼻！那盛满血酒的青铜巨盆在他虬筋盘结的手臂上微颤！血光映着他那张如同石刻般冰冷坚定的脸庞！
仲孙湫转身！一步！一步！踏着鼓声的节点！踏碎高坛！高举巨盆！走向那个已立于祭坛中心、如同黑色天柱矗立的身影！
齐桓公伸出手！那覆盖着玄铁护臂的右手！精准地握住盆沿一侧！与仲孙湫一同！
高举！向天！
鼓点骤然歇止！天地间只剩下朔风厉啸！
“——今——日——歃——血——！！” 齐桓公的声音如同淬过九幽寒冰的雷霆，撕裂静默，砸向北杏原野！
“歃血——！！！”
他昂首！张口！对准那尚在翻腾、冒着血沫热气的盆沿！
“——为——盟——！”
紧随其后！宋桓公踏前一步！陈宣侯、蔡哀侯、邾仪父紧跟而上！五国诸侯！齐聚盆前！
齐桓公含住那混杂着腥膻牲血与浓烈酒液的温热液体！一饮！
滚烫！刺喉！如同吞下一口熔化的铁汁！那滋味在舌尖炸开，烧灼着五脏！其余四侯亦依样而饮！烈酒的血腥混杂牲血的腥膻如同剧毒藤蔓般疯狂钻入喉管！
坛顶火焰随风狂舞！将五位诸侯仰首歃血的剪影，扭曲成巨大而狂烈的炼狱画卷！投射在坛下万千士卒眼中！烙进苍茫大地的深处！
齐桓公猛地甩开酒液血珠！双目赤红如炽炭！他抽出腰间长剑——昔日周室所赐那柄钝锋之剑！剑指苍茫！声音仿佛自岱岳深处咆哮而出！挟着海啸天威！裹着万千兵锋！轰响于天地之间！
“在此——歃血——者——！！！！”
声浪如海倒卷！
“誓——！朝王！奉——命——！！”
“誓——！济弱！扶——倾——！！！”
每一个字都似裹挟着万钧雷霆！狂风骤然加剧！卷起尘沙！如同无数亡灵盘旋！
他环视坛下！目光如冰冷的镰刀！割过每一位坛上诸侯的面孔！更割过远方尚未归顺的疆域！
“——若有！违——此——誓——者——！！！”
声音陡然拔高！穿云裂石！带着灭顶的审判威压！
“共！率！列！国！”
“举！天！下！兵——戈！！”
“伐——其——宗——庙！！！”
最后四个字！如同九天神罚掷下的四根巨楔！狠狠楔入坛下每个人的心脏！
“遵——盟——主——令——！！！”
坛下！诸侯面色遽变，口中未咽尽的血酒瞬间冰寒！唯有头颅早已深深埋下！不敢直视那喷吐烈焰的裁决之眼！
在短暂凝固的死寂后！坛下五国臣僚！坛下林立的五国军阵！如同风吹麦浪！轰然倒伏！无数玄端铁甲重重顿地的闷响！汇成震裂四野的狂澜！千万条喉咙爆发出嘶哑的、裹挟着战栗与臣服的呐喊！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如同滚石坠入深渊，激起更大回响！又似是叩击巨鼎，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共鸣！这声音碾压过枯枝，冲撞着冻土！
“唯——谨——奉——命——！！！”
狂潮尚未平息！
一道洗得发白的葛布深衣已越众而出！管仲如幽灵般悄无声息立于歃血未尽的诸侯之侧！他枯树般的面容毫无波澜，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直直看向齐桓公！声音不高，却如北地最利的冰刃！穿透所有鼎沸喧嚣！撕裂了诸侯间尚存的温吞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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