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陈景辰就醒了。窗外的天还浸在墨色里,只有灶房的方向透出点微光,是母亲在给他煮鸡蛋。他悄悄起身,摸黑穿上衣服,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了沉睡的月光。走到父亲床边时,借着从窗缝漏进来的星光,看见父亲的眼皮动了动——老人家大概早就醒了,只是舍不得叫醒他。
“爸,再睡会儿。”陈景辰俯下身,替父亲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父亲粗糙的手背,那上面还留着常年握锄头的茧子,“还早呢。”
父亲没睁眼,喉咙里发出声轻哼,像只安心的老兽。陈景辰站了片刻,转身往灶房走,刚到门口就被母亲拉住了。“让你多睡会儿,咋起这么早?”母亲的手在他胳膊上拍了拍,带着点面粉的白,“鸡蛋在锅里焐着,热乎呢。”
灶膛里的火正旺,火苗舔着锅底,映得母亲鬓角的白发明明灭灭。她往灶里添了块柴,火星溅在青砖地上,像撒了把碎金:“我给你烙了糖饼,路上饿了吃。”案板上摆着个油纸包,鼓鼓囊囊的,还冒着热气。
陈景辰的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去看锅里的鸡蛋:“妈,您也歇着,别累着。”
“不累。”母亲的声音里带着笑,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颤,“你爸说让你多带点咸菜,我装了两罐子,都是你爱吃的萝卜干。”她打开灶边的竹篮,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瓶瓶罐罐,塞得满满当当。
天蒙蒙亮时,父亲被母亲扶着坐了起来,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他看着陈景辰往车上搬东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陈景辰把手里攥着的布包往母亲陈秀芸怀里塞:“妈,这些钱你拿着,等家里的这些营养品吃完了,你再去给我爸买点,如果你不会买,就喊我姐姐买来给你。”
母亲刚要推回去,就被陈景辰按住了手:“妈,不要担心,我还有钱的,等后面不够了,再跟我说,我再打回来给你,回到项目上之后,我的工资也应该快发下来了,你跟爸也吃点好,不要为了给我节约钱,每天都只吃点青菜,省钱固然重要,可身体健康最重要,知道了吗?妈。”陈景辰对母亲说道。
“爸,您这边好好修养身子,过段时间就可以完全康复了。”陈景辰的声音有点哑,“在家里听妈妈的话,不要跟我妈发脾气喔”。
“好的,我听你的吩咐,回去的路上慢点,山上雾大,再加上路又烂,车速不要过快,转弯时记得打喇叭,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好的,爸,我会注意的,安全第一,我一直都记在心里的。”陈景辰说道。
“到了项目上,好好吃饭,别总啃馒头。”父亲的语气硬了些,眼里却软得像化了的雪。
母亲在旁边抹眼泪,手里还往陈景辰包里塞着什么:“这是你爸夜里给你剥的花生,说路上嚼着香。”她的手在包里翻了翻,又把掉出来的几颗花生捡回去,“到了给家里回个电话,别让我们惦记。”
“知道了妈。”陈景辰把布包塞进内兜,指尖触到那层温热的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胀。他绕到车后,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其实啥也不缺,只是想再磨蹭会儿。
村口的老槐树下,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陈景辰钻进驾驶室,发动车子时,引擎的轰鸣惊飞了树上的麻雀,“扑棱棱”掠过晨雾。他摇下车窗,探出头来看父母:“爸,妈,回去吧,外面冷。”
母亲的手扒着车窗沿,指节泛白:“到了项目上,别熬夜,别太累……”她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眼泪掉在车身上,像颗颗冰凉的星。
“我知道。”陈景辰的声音也颤了,“您俩在家好好的,按时吃药,别舍不得吃。”他看向父亲,父亲正望着他,眼里的浑浊遮不住那份牵挂,像深秋的湖水,深不见底。
“走吧。”父亲挥了挥手,声音沙得像磨过石头,“路上慢点。”
陈景辰咬了咬牙,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动时,他从后视镜里看父母的身影,母亲还在抹眼泪,父亲扶着她的肩膀,两人站在老槐树下,像两尊舍不得挪步的石像。风掀起母亲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那是他去年给她买的。
车子转过山嘴时,后视镜里的身影变成了两个小黑点,最后被晨雾吞没。陈景辰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方向盘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赶紧抹了把脸,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就像擦不掉心里的那点空落。
这条路他走了不下百遍,从青涩少年走到而立之年,每次都是这样——来时雀跃,去时沉重。路边的麦田结着薄霜,像撒了层碎盐,远处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混着雾霭在半空织成张暖融融的网。他想起小时候,父亲骑着自行车载他去镇上,也是这样的清晨,他趴在父亲背上,闻着老人家身上的汗味,听着车链“咔哒”响,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安稳的声音。
那时候总盼着长大,盼着走出这大山,去看外面的世界。可真到了这一天,才发现走得越远,心里的牵挂就越沉。项目上的高楼越盖越高,可再高的楼也挡不住望向家的目光;挣的钱越来越多,却总觉得不够给父母买件像样的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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