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老院项目办公室的铁皮门被风撞得“哐当”响,卷进来的沙尘落在积灰的窗台上,像给那些泛黄的文件蒙了层纱。刚从分公司回来的十几个人涌进门,带着一身会议室的沉闷气息,各自找地方坐下,塑料椅摩擦水泥地的声响此起彼伏,搅得空气更显燥热。
“这叫什么事!”杨成功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摔,蓝色封皮的边角磕出白痕,“早知道要待岗,春节就不催着我们回来复工了!我那口子还以为我能在项目上稳住,刚把老家的鸡卖了凑房租,这倒好——”他扯了扯衬衫领口,露出脖子上被汗浸出的红痕,“来回折腾油钱都够买袋米了。”
坐在他对面的杨子雄正用袖口擦眼镜,镜片上的指纹被蹭成模糊的雾:“可不是嘛。我从去年十月就没领过全工资,在这项目上帮忙盯材料,说好的补贴到现在没影。现在倒好,一句‘待岗’就打发了,连句准话都没有。”他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镜片后的眼睛红得像熬了夜,“我女儿下个月要交学费,这钱从哪儿来?”
陈景辰靠在墙角的铁皮柜上,手里转着支笔,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工地上的搅拌机声音轰鸣着,像是在为他们打抱不平,更像是奏着一首悲壮的歌。他想起自己卡上的余额,扣除给父亲买药的钱,剩下的连下个月连话费都不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要我说,待岗也不全是坏事。”宋子楚往嘴里扔了颗薄荷糖,含混不清地说,“我在镇雄项目收尾快两年了,垫进去的钱够付个首付了,早就想歇歇了。”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袖口卷到肘部,露出胳膊上被晒出的黑白分明的印子——那是常年在工地晒的。
“宋经理垫了多少?”陈景辰停下转笔的动作,抬眼看他。宋子楚是项目上的老人,总笑眯眯的,谁都不知道他背着这么重的担子。
“五万?”旁边的资料员张莉推了推眼镜,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我听财务说你去年报了笔材料费。”
宋子楚“嗤”了一声,往椅背上一靠,二郎腿翘得老高:“五万?那是零头。”他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二十万,差不多。”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格外清楚。杨子雄手里的茶杯差点脱手,杨成功张着嘴半天没合上,张莉的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洞。
“当初为了赶工期,甲方没拨款就先垫了钢材款,”宋子楚的语气轻描淡写,像在说别人的事,“后来审计卡着不给报,说是‘流程不合规’。我去找王叁皮,他让我‘先扛着,以后项目赚钱了补’——这都快两年了,连个响都没有。”他摸出烟盒,抖出根烟叼在嘴里,没点燃,“这次待岗也好,总算能腾出手去跟甲方扯皮了。”
陈景辰看着他嘴角那抹自嘲的笑,心里像被针扎了下。他想起自己拒绝王叁皮介绍的供应商时,宋子楚偷偷拉过他的胳膊,说“别太犟,咱们这行,水太深”。当时他还觉得是宋子楚怕事,现在才明白,那是过来人的无奈。
“我倒是盼着待岗。”项荘褚突然开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哼。他在敬老院项目上呆了快有一年了,虽然是刚从施工员转行过来干安全,脸上却有着老历的模样,手里的计算器按得飞快,“我想趁这阵子考个证,在项目上天天加班,书都没翻开过。”
“还是你的想法好啊,项荘褚。”杨成功叹了口气,往桌上的搪瓷缸里续水,“我们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哪敢停?”他的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老婆”两个字,他看了一眼,没接,只是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指节在缸沿上磕得“笃笃”响。
陈景辰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机上,屏幕暗着,像块冰冷的石头。他想起临走前父母依依不舍的场景,他离家前对父母说,不要担心钱不够,自己的工资马上就快要发了,虽然只有几百块钱,可他想着,复工回来了之后,差不多个把月,应该会有新项目了,到时候前期拿的少点也没有关系,后面有正常的工资就可以了,可现在匆匆忙忙喊自己回来,又喊自己去待岗;想起父亲攥着他的手说“别惦记家里”,那双手的温度仿佛还在掌心。
如果待岗了,该怎么跟他们说?说自己连份安稳的工作都保不住?说那些被他视为原则的坚持,到头来成了砸自己饭碗的石头?
“景辰,你咋不说话?”宋子楚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小子去年在巧家项目拿了先进,总不至于待岗吧?”
陈景辰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张莉在旁边翻着考勤表,突然“啊”了一声:“景辰,你去年请了三次长假,都是因为家里事?”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众人心里漾开圈涟漪。
“他爸住院了,”杨子雄替他解释,“我听项庄褚说的,挺严重。”
宋子楚的烟从嘴角滑下来,他捡起来,在指间转着:“那王叁皮要是把你列进去,就太不是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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