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阿菲刚来那会儿吗？"花茶氤氲的香气漫过来，"第三个月就搞砸了化工厂的集体招聘，被工人追着骂黑心中介。"
阿瑶点头，她当然记得。那天阿菲蹲在公司后巷吃泡面，黝黑的手背被开水烫得通红，却还把仅有的火腿肠掰给流浪猫。
"可他现在能准确报出二十种建筑材料的市价波动。"哈哈女士转动着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知道为什么吗？他随身带着本破日历，把每个工地反馈的问题都记在对应日期下。"
阿瑶摸到包里的活页本，那是她上周刚买的效率手册，此刻还崭新得能割破手指。
"你总说找不到'发烧的领域'。"哈哈女士突然倾身，玫瑰花茶的甜香扑面而来，"可曾试过把每件小事都烧到沸腾？"
阿瑶怔住。她想起上周帮阿菲整理的农民工夜校签到表，那些歪歪扭扭的签名里，有个叫"陈建国"的工人连续七天第一个到场。
"我试过做猎头、做RPO、做劳务派遣……"茶水台上的水渍被她无意识画满圈圈，"每次都是三分钟热度，遇到点阻力就撤。"
"昨晚三点还在朋友圈发'要考人力资源师'，今早闹钟响了却关掉继续睡。"哈哈女士突然戳破她的伪装，"你所谓的'千条路'，不过是把同一个脚印重复千遍。"
阿瑶的脸瞬间烧起来，保温杯被碰翻在桌，枸杞茶在木质台面上蜿蜒成赭红的溪流。
"知道我为什么留着那盆绿萝吗？"哈哈女士扯过纸巾吸水，"去年冬天它冻得只剩一根枯枝，阿菲非说根还活着。现在瞧瞧，新发的藤蔓都快够着天花板了。"
阿瑶望着窗台上葳蕤的绿意，突然想起阿菲总把"性价比高"挂在嘴边。当时觉得市侩，此刻却品出另一种滋味——不是压榨，而是让每份资源都恰到好处地生长。
"可我就是找不到那根'命定'的藤蔓。"她声音闷闷的。
"谁说要找现成的藤蔓？"哈哈女士把冷掉的茶水泼进水槽，"阿菲刚接手农民工保险业务时，被二十三家保险公司拒之门外。现在呢？他办公室挂着'最佳风险管控专员'的锦旗。"
金属水槽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惊醒了睡在打印机上的流浪猫。阿瑶望着猫咪抻懒腰的弧线，突然说："上周我陪阿菲哥去工地，看见陈叔在夜校学的智能手机操作，现在能视频看孙子了。"
"所以呢？"
"所以……"阿瑶抠着笔记本封皮，"或许不是非要找到'热爱'才能开始，而是开始做了，热爱才会慢慢显影？"
哈哈女士突然笑出声，珍珠耳坠在应急灯下炸开细碎的光："上个月你嫌整理考勤表枯燥，现在能准确说出三个项目组的工时差异；上周你抱怨接投诉电话心累，今天却帮要跳槽的保洁阿姨争取到了双倍赔偿。"
阿瑶愣住。她翻开活页本，某页角落确实记着"李阿姨，55岁，家政从业8年，子女刚上大学，想转月嫂但缺育婴证"。
"热爱的领域不是天上掉的馅饼。"哈哈女士把重新泡好的花茶推过去，"是你在每个想'躺平'的瞬间，依然选择把事情多做一寸。"
茶水间陷入温热的寂静，打印机突然吐出张纸，是阿菲忘拿的农民工体检安排表。阿瑶盯着表格上密密麻麻的姓名，忽然抓起笔在空白处写下：
联系社区医院谈团体优惠
整理常见职业病预防手册
明天带陈叔去办健康证
"还不算太笨。"哈哈女士瞥见她的动作，"需要帮忙就说，毕竟……"她顿了顿，耳坠随着笑容轻颤，"阿菲那家伙总念叨要开'农民工健康服务中心'，我正缺个得力助手。"
阿瑶握紧温热的茶杯，指腹在"健康证"三个字上摩挲。窗外，B城塔的霓虹次第亮起，像无数个正在苏醒的可能。她忽然明白，所谓"发烧的领域"，或许正是无数个微小坚持汇聚成的星河，而自己早已置身其中。
"姐。"她突然开口，"明天开始，我能跟你学做劳务合规吗？"
哈哈女士没有回答，只是把绿萝转向窗外的月光。藤蔓新抽的嫩芽在夜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说：看，答案早就在生长了。
打铁还需自身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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