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确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同门之谊。”
季雨珊嘴角微微上扬，显然言确的回答正中她的下怀。她早已构思好接下来的问题该如何追问。正当她欲开口再问时，言确却抢先说道：“我想这个答案正是你所期待的，自然，你也会追问我前往岳影市的动机，以此验证我是否另有所图。再接下来你应该还会问，‘如果仅仅是同门之谊，岳影市内相助已算是尽到情谊，卧云山上又何必不顾自身安危，再施以援手之类’的问题吧。”
季雨珊的瞳孔微微一缩，顿时无言。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巧妙地一步步引导言确步入她精心设下的陷阱，却不料对方早已洞悉了她的全部心思。
“你的情绪过于外露，这可是行走江湖的大忌。”言确鲜有地一脸严肃地说道。
季雨珊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随后轻声问道：“既然你已经猜到我的问题，那就不妨直接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但作为交换，我得先先问你一个问题。”
季雨珊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我所知而你未曾了解的事情吗？你问吧。”
“你对李辰的了解有多少？”言确问道。
季雨珊秀眉轻蹙，略作沉思，困惑地问道：“你所说的李辰是哪一位？”
“你们风渺峰的，”言确说，“去年鉴仙大会新收的弟子，风极从未跟你提及？”
季雨珊略显窘迫地回答道：“风渺峰每年收纳的弟子数不胜数，风极师兄应该没必要特别对我提及某个人吧。”她犹豫了一下，又道，“说出来你或许会发笑，实际上自入门至今，我与风极师兄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平日里他的指令，基本都是由各位长老转达与我的。”
“是这样……”言确若有所思，片刻后，道:“他人提供的答案，往往隐含着某种意图。你想要答案，得自己去寻找。”
季雨珊忽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你不愿开口，那就罢了。"她步伐匆匆，转瞬间便越过了言确，走在前方。
初遇之时，季雨珊便确信言确是个良善之人，基于这份认定，让她对于言确任何让她不解甚至产生疑虑的行为，都会在心底为他寻找合理的解释。此刻，她走到言确前方，主要还是希望由她引起的这个话题能够就此结束，以免让言确为难。但在言确眼中，她的举动却像是在生气。
凝视着她的倩影渐行渐远，言确的心中猛然涌现出一个惊天念头，他说，“其实……”
季雨珊步伐忽停，言确的声音徐徐飘至：“其实，我在岳影市掷出那一枚纸镖，又在卧云山不顾生死救你，皆因一个目的所驱使，那便是取得你的信赖。我意欲借你之力，登上风渺峰之巅，将你的师兄风极……置于死地!”
季雨珊愕然失色，尽管近期她已耳闻目睹了不少令她震撼的事，但与言确此刻轻描淡写所述的内容相较，那些一下子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她骤然回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刺杀东岳的掌权真君，或许在任何人听来，皆是疯人的妄言吧。言确轻轻一笑，带着几分自嘲。他的目光与季雨珊交汇，四目相对间，他神情严肃，语气坚定地说：“九州暗流涌动，东岳不能再内耗下去了！”
季雨珊心中波涛汹涌，沉寂良久，终是涩声问道：“是云渊师兄的意思？”
言确缓缓低垂眼眸，缄默无声，算是默认了。
实际上，言确至今仍捉摸不透云渊对待风极的真正立场，但归根结底，结局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斩尽杀绝，要么囚禁束缚。无论哪种，云渊都是他目前最好的合作对象。
季雨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你为何要对我透露这些秘密，难道你不担心我会将此事透露给风极师兄？你明明可以随口编造些理由来搪塞我……”她的声调缓缓沉落，直至细不可闻，仿佛哽咽在喉咙里，未能发出。突如其来的悔意如潮水般掠过心田，她懊悔自己为何要起了揭开言确那层神秘“面纱”的念头。如果她未曾问出那个问题，那么她此刻仍可处于一无所知之中，也就不必陷入现今的挣扎与纠结。
言确转身，背影默默与她相对，“我的仇人已不胜枚举，增加一个亦无足轻重。即便你选择告密，于我而言，无非是舍弃当前这副皮囊，以另一个身份重头再来。纵然失去你的帮助，我亦有别的方法实现我的抱负，没有你的助力，我亦自有法子达成目的，我不想利用你了，你走吧。”
夜风悄然拂过，四周一片沉寂，言确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跳的骤然加速，这股久违的震颤让他难以言喻。是恐慌吗？他自问。可即使是直面威震四方的云渊真君，他也未曾有过如此心跳，却在这一个宁静的夜晚，面对一个小丫头，心中为何会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惶恐？他想不明白。
“我，”季雨珊迟疑了一下，“那个，我们不是要去救人吗，你这样磨磨蹭蹭真的好吗？”
“你现在应该赶快逃命去，因为我可能随时改变主意杀你灭口。”言确一改往常温和，出言威胁。
然而，季雨珊并未因言确的威胁而退缩，反而在她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坚决的光芒，“你怎忽然变得如此啰嗦？快走吧，洛落还在等着我们呢。”
言确冁然一笑，仿佛心中沉重的担子被夜风瞬间吹散，俱疲的感觉一扫而空。他素来朋友寥寥，其中两人已离世，一人下落不明，还有一人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日能深谈的，也就只有季雨珊一人。他实在不忍看到她遭受不幸，但季雨珊终归出自风渺峰，若她与风极同心，他也是爱莫能助。庆幸的是，目前看来季雨珊与风极之间的感情没有外边传闻的那般深厚，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一道难以言说的隔阂，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一层隔阂，将季雨珊从这方漩涡中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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