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强忍着灵魂被冥河死寂气息侵蚀的痛苦，艰难地点了点头，用尽力气指向冥河深处那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暗：“我……要去那里……救他……救谢归宴！”
卡戎那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似乎在“看”温念，又似乎只是在凝视着亘古不变的冥河。
“冥王谢归宴……”卡戎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的船资，早已付清。他的归途，自有定数。”
温念的心猛地一沉。
“但汝……”卡戎枯槁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指向温念，“汝乃生者之魂，强入死域，扰乱秩序……欲渡此河，需……船资。”
船资？温念残存的意志飞速思考。她此刻身无长物，灵魂本源枯竭，连存在都岌岌可危，还有什么能作为船资？
“我……什么都没有了……”温念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只有……这条残魂……若您需要……”
“残魂？”卡戎发出一声极其轻微、近乎无声的嗤笑，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话，“冥河之中，残魂亿万，何值一提？”
他的目光（如果那浑浊的珠子能称之为目光）缓缓扫过温念灵魂体上那顽强闪烁的三点烙印，尤其在掌心的古剑烙印和心口的血泪印记上停留了片刻。
“汝之‘钥匙’烙印，乃秩序之凭证，非吾所求。汝之‘守护’意志，乃扰动之源，亦非船资。”卡戎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河水，“吾所需……是等价之物。”
他顿了顿，那腐朽的长篙轻轻点在冥河粘稠的“水面”上，荡开一圈圈由灰白灵魂碎片构成的涟漪。
“汝欲渡河，前往彼岸，逆转生死，重铸羁绊……此乃逆天之举，扰动轮回。”卡戎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吾载汝一程，便需承担因果之重。故……汝需支付之船资，乃是……”
他缓缓抬起枯槁的手指，指向温念灵魂的核心——那点由守护意志和不灭羁绊凝聚的、最璀璨的灵魂本源之光！
“汝与他，跨越生死、纠缠两世之全部记忆！以及……汝此魂之中，那份执着不灭的‘守护之念’！”
温念的灵魂体猛地剧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全部记忆？！守护之念？！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旦支付，她将彻底遗忘与谢归宴前世今生的所有点点滴滴！遗忘那份刻骨的爱恋，遗忘牺牲的决绝，遗忘重逢的喜悦，遗忘所有的痛苦与坚守……连同支撑她走到现在的、最核心的“守护”意志本身，也将被剥离！
她将变成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情感、甚至没有“为什么”要救谢归宴的空壳！即使成功渡河，即使救回了他，她也不再是她！她与他之间那跨越生死的羁绊，将从根源上被斩断！
这比形神俱灭……更加残酷！
“不……这不行……”温念下意识地抗拒，灵魂剧烈颤抖。遗忘一切，失去守护的意志，那救回谢归宴的意义何在？她还是她吗？那个深爱着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她，还存在吗？
“交易，公平。”卡戎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河水的冰冷，“支付船资，渡汝过河。拒绝，便在此沉沦，化为冥河万千碎片之一，永世遗忘。”
哗啦……哗啦……
腐朽的长篙再次划动粘稠的冥河之水，小舟似乎有调头离开的迹象。昏黄的灯火在无边的黑暗中摇曳，如同温念即将熄灭的希望。
时间仿佛凝固了。冥河死寂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温念的灵魂，催促着她做出选择。双倍咒怨的反噬在冥河环境下更加活跃，墨黑的符文在她透明的灵魂体上蔓延，带来持续的侵蚀之痛。
一边是彻底失去自我、失去与爱人所有羁绊记忆的“拯救”。
一边是沉入冥河、化为无知无觉的碎片、彻底湮灭的“终结”。
无论哪一条路，都是绝望的深渊。
卡伦浑浊的双眼漠然地注视着挣扎的温念，如同看着河水中无数沉浮的碎片，没有任何催促，也没有任何怜悯。他只是摆渡人，只收船资，不问因果。
温念的目光，穿透了卡戎，穿透了冥河的黑暗，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被污秽触手贯穿、濒临破碎的身影，看到了他空洞血瞳深处，最后那一点被她唤醒的、微弱却无比炽烈的星火……
“归宴……”一声无声的呼唤，在她灵魂最深处响起。
遗忘一切，失去守护的意志……那她还是温念（温见素）吗？
但若就此沉沦，他便彻底陨落，万劫不复……
痛苦、挣扎、绝望……如同冥河的河水，将她淹没。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抉择的深渊中，一个念头，如同穿透无尽黑暗的闪电，骤然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守护！
她存在的意义，是守护！守护所爱之人，守护珍视的世界！
这份守护的意志，是她的灵魂核心，是她力量的源泉，是她对抗一切黑暗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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