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薇倒是很快收回了目光，继续她的单词背诵任务。她抿了抿唇，将一小缕垂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拂过小巧的耳垂，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一晃。江韵华的心脏又被那小小的动作牵扯了一下，目光仿佛被胶水粘住，再难真正落到书页那复杂的公式推导上。图书馆的阳光依旧温暖，静谧得如同一潭深水，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落入了水中，激起了无形的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让他坐立难安。
第二天下午第一节课的铃声尖锐地撕裂了午休残留的慵懒空气，教室里的喧嚣迅速沉淀下去。高三（一）班的物理课准时开始。林雪萍像往常一样准时走进教室，步伐稳健，手中只拿着一个文件夹。她没有带任何书本教案，那份笃定和从容是多年教学沉淀下来的风范。依旧是一身职业化的素色套裙，包裹着清瘦却显得格外挺拔的身形，柔顺的黑发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站在讲台上，清冷的眉目环视整个教室，目光所及之处，学生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她是学校里公认的美人老师，更是以教学严谨、思路清晰闻名。
“上周五我们遗留的关于洛伦兹力与安培力本质联系的问题，”林雪萍清冽平静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带着一种金属质感般的穿透力，“江明华，你起来回答一下。”她的目光准确地锁定在教室中间靠后的座位上。
江明华几乎是应声而起，动作流畅不见丝毫滞涩。他站定，腰背挺得笔直，眼神明亮，像蓄势待发的猎豹终于等到了指令。没有过多的思索，清晰而富有逻辑的叙述立即流淌而出：“洛伦兹力是运动电荷在磁场中所受的力，方向遵守左手定则；安培力本质上是磁场对载流导线中所有定向运动电荷所作用的洛伦兹力的宏观表现…”他的语速不疾不徐，表达精准，将课本上的定义结合了个人理解的补充，深入浅出地阐述了两种力的区别与本质关联。那流畅的叙述，笃定的神情，以及看向讲台上那位年轻老师时眼底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光亮，充满了自信甚至带点不自觉的“显摆”意味，像一只骄傲地展示着漂亮翎羽的孔雀。整个教室里仿佛只剩下他那明朗的声音和讲台上那位面容清冷却眼神专注的倾听者之间的无声气场流转。
林雪萍站在讲台一侧，左手习惯性地抱在胸前，右手修长的指尖轻轻点着文件夹的硬壳边缘。她微侧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江明华身上，唇角似乎极淡地向上牵了一下，是那种只有在确认问题被完美解答时才流露出的，稍纵即逝的赞许。尽管那弧度细微如初雪落在湖面即刻消融的水痕，江韵华却看得异常真切——那不是普通老师对优秀学生的满意，那亮光里藏着的，是更为柔软、更为私密的情绪。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地移开了视线。他知道哥哥很优秀，尤其是在物理上，这种被“钦点”出来完美解题的场面更是家常便饭，可在林老师面前那种刻意展现、孔雀开屏一般的状态，以及林老师那只有他能察觉出的、与看其他学生时截然不同的眼神，总让江韵华感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甜腻，像刚刚融化的糖浆，让他这个旁观者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和微妙的羡慕。
“很好。”林雪萍在江明华回答完毕后淡淡点头，做了简短的总结肯定，随即目光非常自然地转向教室另一侧，“江韵华。”
江韵华心里咯噔一下，瞬间从旁观者的状态被拉回现实。他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像被点了穴。教室里数十道目光汇聚过来，其中就包括坐在他斜后方不远处的苏语薇的目光——刚才在图书馆的偶遇画面不合时宜地闪回脑海，那清浅的栀子花香仿佛又萦绕在鼻端，让他本就有些混乱的思绪更是一滞。他强迫自己直视讲台。
林雪萍看着他，表情依旧是惯常的清冷和严谨：“你来补充一个相关的实际应用场景，说明这种本质关联在技术上的体现。”她的问题没有刁难，就是顺着刚才的题目延伸出的实际考察点。然而，这一瞬间，讲台上林雪萍清俊的面容和那个“林雪萍”签名的借书卡图像在江韵华脑子里飞速交叠、闪回，连同图书馆里那个安静专注的女孩侧影一起涌入他的意识。林老师？林雪萍？哥哥江明华答题时笃定的样子……还有苏语薇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各种形象和思绪如同被打翻的五味瓶，瞬间搅合在一起。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呃……”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从江韵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他平时成绩中上，思维反应也不慢，但此刻竟连一个最基础的应用实例都想不起来，感觉课本上那些熟悉的字句全都模糊一片，唯有“电磁”二字在脑海里嗡嗡作响。汗水瞬间从额角沁了出来，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起来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教室里被无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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