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萍的手在他的掌心下微微一颤,随即,那紧绷的指关节和身体线条,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坚决地松弛下来。如同被融化的春冰。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安心、依赖和被深切理解的巨大暖流,顺着相贴的肌肤缓缓涌入心田,瞬间驱散了所有的不安和芥蒂。她没有抽出手,甚至微微转动了手腕,让两人的手掌贴合得更加自然、舒适,像是在无声宣告接受这份庇护。她的肩膀也微微向江明华倾斜了几乎不可察的一个微小角度,让自己更靠近那个温暖源。
她终于重新抬起了眼帘,看向江明华。他正温柔地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没有任何戏谑,只有满满的、沉甸甸的理解与心疼,像是最可靠的港湾。
“嗯。”林雪萍用几不可闻的气音应了一声,唇角终于牵起一个轻松而释然的浅笑。所有的焦虑、身份的束缚感,在那专注的眼眸注视下仿佛冰雪消融。她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传递着“我明白了”和“谢谢你”的心意,随即自然地抽回手,拿起笔,重新落在书本上。这一次,她的姿态恢复了完全的从容与专注。
江明华看着她重新投入学习的状态,心口那块柔软的角落被塞得满满当当。他也拿起了触控板,继续沉浸到他的结构优化中。许清瑶那边低低的讨论声还在传来,江韵华似乎在兴奋地应和着什么“光影”和“主视觉”。但这些声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在他们这方共享的小天地里,只剩下咖啡的醇香,书页的摩擦,电脑屏幕的光芒,和两人之间无需言语的、脉脉流动的心意。
时间在笔尖与键盘的节奏中悄然溜走。窗外的阳光由浅金渐渐过渡成温暖的橙黄。远处,许清瑶小心翼翼地将那卷打印稿重新收好,又将新的颜料罐摆放整齐。她拍了拍江韵华的肩膀,示意自己要走了。
江韵华抬起头,脸上还带着兴奋工作后的满足红晕,冲她感激地点头:“谢啦!颜色很正!后面细化我再找你。”他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下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白色的衬衫袖子却不小心蹭到了旁边刚拧开的蓝绿色颜料罐边缘,留下了一小抹异常鲜亮的印记。
“噗…”许清瑶看到了那抹突如其来的“艺术创作”,忍不住笑出声,眉眼弯弯,“行啦,大画家,小心点你的‘工装’!”她调侃着,转身离去,高马尾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很快消失在图书馆的玻璃门外。
角落里的江韵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袖口的“勋章”,懊恼地“啧”了一声,手忙脚乱地翻找湿巾擦拭,显得有些笨拙可爱。
林雪萍的目光从书本上抬起,越过几盆绿植的缝隙,无意间扫到了江韵华笨拙擦拭颜料的那一幕。此刻,他不再是讲台上那个偶尔需要她提问、让她不得不刻意保持距离的学生,而更像是一个纯粹的、有点毛糙但充满热情的艺术少年。
夕阳熔金般的温暖光线从巨大穹顶流泻而下,将远处那个笨拙擦拭染料的少年背影,和刚刚消失在光晕中的校花身影,以及近在咫尺、低首专注于自己世界的江明华的侧脸,一并笼罩。江明华的面部轮廓被夕阳勾勒得棱角分明又异常柔和,沉浸在工作中的神情带着一种磁石般的吸引力。
林雪萍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划过光滑的书页边缘。一种极其复杂而真实的生活图景在她心中铺展开来:她是林老师,是江韵华班级的授课者;她是林雪萍,是江明华小心翼翼守护着、想要共度更多时光的恋人;未来,她还有可能会成为……江韵华的“嫂子”?这层层叠叠的身份关系和随之而来的微妙约束感,如同水面下的暗礁,在日常生活中时隐时现。
但此刻,江明华沉稳地坐在她身边,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强大的锚点。他带来的那份无需言语的安定和深刻的懂得,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在她身份切换可能带来的风浪前,筑起了一道温暖坚实的堤坝。
江明华似乎感觉到了她短暂的走神,他转过头,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窗外的夕阳映在他眼底,跳跃着橙红的光芒,温暖得不可思议。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放在手边的笔,没有碰触她,而是用带着温润体温的笔帽一端,极其自然地、轻轻地戳了一下林雪萍压在书页上的小拇指侧面。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小动作,带着高三男生特有的、介于幼稚与呵护之间的亲昵感,瞬间就把林雪萍从那点关于身份界限的模糊思绪中拽了回来。
“怎么了?被这道题卡住了?”江明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笑意,眼神示意她书本上的某一页,“需不需要江工程师跨界支援一下?”
林雪萍愣了一下,看着他那张沐浴在金色暖阳中带着促狭笑意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被他“戳”过的手背皮肤,仿佛还残留着那点细微的、不容忽视的温热触感。胸腔里那点盘绕不去的小小烦忧,在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动作和调侃中,瞬间被熨平、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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