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热度渐升,空气变得有些沉闷粘稠。到了江韵华要去上化学竞赛集训课的时间。他跟许清瑶打了个手势示意离开。许清瑶正对着几位围拢在拓扑图前探讨的评委,看到他,点点头,快速无声地做了个“晚上自习室老位置”的口型,又立刻投入到解说中。
化学教研组的专用实验室被临时辟为集训教室。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试剂混合后微酸的化学气味和淡淡的漂白水味道。窗外明亮的光线透过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黑板、实验台和不锈钢仪器架上反射出冷硬的金属光泽。江韵华推门进去时,里面已经坐着七八个学校化学组的尖子生。讲台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年约五十,清瘦矍铄的男老师,叫严明正,是学校的金牌化学竞赛教练,以思路刁钻、要求严苛着称。他看到江韵华进来,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落座。
江韵华刚在位子上坐稳,还没来得及把书拿出来,严老师那清冷的声音已经响起,并不算洪亮,却清晰地压过了室内所有的窃窃私语:
“课前十分钟,小测。”
教室里响起一片轻微的吸气声,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翻开笔记本、准备草稿纸的声音。严老师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两张试卷已经由前排的同学传了下来。第一张是概念辨析填空题,难度不大但陷阱不少;第二张则是几道复杂的有机推断大题。
江韵华收敛心神,拿出笔,开始作答。填空部分对他而言是基础,笔尖快速在纸张上划过。然而,当看到第二张试卷上的有机推断题时,他的笔尖顿住了片刻。题目给的是一个结构模糊的未知化合物甲,经过几道反应流程得到几个产物的信息,要求逆推出甲的精确结构式。这题目设计得极为刁钻,几个关键产物分子式的推导路径都设置了隐藏的障碍,并且指向了两种可能的支链连接方式。
整个教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带着紧张的节奏感。空气变得更加沉闷粘稠。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厚厚的铅灰色云层迅速累积,遮天蔽日,室内光线骤然暗淡了许多。实验室角落亮起了日光灯,冷白的光线驱散了昏沉,却也让实验室显得更加封闭和紧绷。江韵华凝神静气,快速在草稿纸上列出所有产物的分子式和可能的转化关系,试图理清那隐藏在反应流程下的真正“钥匙”。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正当江韵华沉浸在复杂的碳链分支推演中,注意力高度集中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敞开的实验室门口闪了一下。身影没有进来,只是静静地倚在门框边,目光沉静地落在了实验室里埋头苦战的几名学生身上。
是林雪萍。她显然结束了科技展厅那边的任务,顺道转到这边来看看。她没有打扰教室里的安静氛围,只是在门口停留,看着教室里那个坐在后排、凝神思索的身影。严明正的目光从试卷上抬起,看了她一眼,算是打过招呼,又继续垂眼研究手中的某本厚重的化学手册。
江韵华没有察觉门口短暂的访客。他的推理正进入关键阶段。两种可能的链结构在纸上反复排列组合,利用空间位阻效应和已知的反应条件(限制其中一个位置不可能发生反应),他猛地排除了第一种可能性,锁定了唯一合理的链结构!思路瞬间畅通,笔尖再次迅疾飞舞起来。片刻后,他放下笔,长舒了一口气。
几乎是同时,一声沉闷的春雷在窗外天际轰然炸响!轰隆隆!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实验室高处的玻璃窗上,毫无征兆,却来势汹汹。瞬间,整个天地被包裹在一片哗啦啦的白噪声中。雨水敲击玻璃的声音几乎掩盖了教室内所有笔尖划过的声音。刚才还显得闷热的空气,被骤然涌入的清凉雨水气息替代。室内白炽灯的光线更加凸显出来。
雨来得又急又猛,很快在窗玻璃上汇集成向下奔流的小溪。江韵华放下笔,抬起头,目光从自己刚刚推导出的完整结构式上移开,正好迎向门口那个还未离去的熟悉身影。
林雪萍也抬头看向窗外如注的暴雨,随即目光收回,隔着略显喧嚣的雨声和教室里专注的身影,与江韵华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她的脸上依旧带着些许工作后的疲惫,但眼神却柔和了许多。她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极其细微地朝江韵华这边点了点头。那目光里,没有刻意的赞许,却有着一种了然于心的平静和一丝无声的宽慰。既像在说“看到你的努力了”,又像在说“雨总会停的”。
江韵华心头微动。这个下午经历了展厅里的惊涛骇浪般的挫败与紧张救赎,此刻又被窗外的暴雨和白炽灯冰冷的光线包围,林雪萍那隔着一丝喧嚣雨声投来的、平静如水的目光,竟意外地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他没有回应,只是低下头,重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推断过程。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实验室里反而有种被隔绝在喧嚣风雨外的、奇异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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