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曲与星尘
睦邻星的晨雾里总飘着铃兰草的香气。这种灰白色的植物会沿着居民的石屋攀爬，花瓣边缘泛着灵源特有的微光，像无数双眨动的眼睛，见证着这个星球三百年的和平。但现在，明站在长老殿的废墟前，只闻到硝烟与焦土的味道。
石墙上的裂痕还在渗出暗紫色的雾气，那是被虚无之影感染的灵源残留。三天前，这里还是全星球的精神枢纽，长老们在这里调解各族纠纷，孩子们围着殿外的灵源之树朗读古老的契约。而现在，穿铁甲的守卫正用能量网隔离不断抽搐的叛乱者，他们的瞳孔里还残留着黑雾掠过的痕迹。
“它在里面。”明的指尖微微发麻。自从中立星那场欲望风暴后，他眉心的银色纹路就对虚无之影格外敏感，像是有根无形的线，一头系在自己的灵源里，另一头缠绕着那个潜藏在长老体内的黑影。
嬴政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别冲动，明。虚无之影靠负面情绪存活，你越急躁，它越兴奋。”
明没回话，只是摘下了手腕上的抑制器。那是星际学院的导师们为他特制的装置，用来压制他灵源里那丝与虚空残骸共鸣的波动。金属环脱离皮肤的瞬间，他感到一股微凉的气流顺着血管蔓延，视野里的世界突然变了模样——空气中漂浮的灵源粒子显露出清晰的轨迹，像无数条发光的河流，而在长老殿的最深处，有一团扭曲的暗河，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光。
“明！”小赵的全息投影出现在他身后，她的机械臂上还沾着修复灵源屏障时蹭到的荧光粉末，“检测到你体内的虚空能量在活跃，快戴上抑制器！”
“它在害怕。”明轻声说。他能“听”到那团黑影的频率，不是愤怒或暴虐，而是一种高频的颤抖，像被丢进冰水里的幼兽。三天前，当睦邻星的长老突然指控岩族偷窃灵源核心时，所有人都以为是衰老让他变得偏执，只有明在那瞬间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悲鸣——藏在怒吼之下，像被巨石压住的叹息。
他迈步跨过断裂的门槛，靴底踩在碎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殿内的石柱歪斜着，原本镶嵌在穹顶的星图玻璃碎成了星屑，在空气中缓慢沉降。长老蜷缩在殿中央的石座上，银白色的胡须纠结如枯草，他的双手正无意识地抠着石座边缘的花纹，指缝间渗出黑色的汁液。
“他们都想骗我……”长老的声音嘶哑得像磨损的齿轮，“岩族在矿脉里藏了武器，水族偷偷引灵源改道，他们都想毁了睦邻星……”
明停下脚步，距离长老十米远的地方，一道黑色的气墙突然升起，带着刺骨的寒意。这是虚无之影的防御，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守护者们会用灵源能量强行突破，可明此刻却清晰地“看”到，气墙的每一次波动，都对应着长老胸腔里那颗衰老心脏的跳动。
“您还记得三十年前的雨祭吗？”明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的灵源随着话语缓缓流淌，在身前织成一张半透明的网，网眼间跳动着蓝星特有的温和频率。
长老的动作猛地一顿。黑雾翻涌得更剧烈了，隐约能看到无数细碎的画面在雾中闪现：岩族的孩童与水族的少女在雨中追逐，铃兰草的花瓣粘在他们湿漉漉的发梢；各族长老围坐在篝火旁，将灵源注入同一个陶罐，罐口升起的光雾化作彩虹，横跨整个山谷。
“那是假的……”长老猛地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他们后来都变了！他们嫉妒我掌握着灵源枢纽，他们想夺权！”
“我知道那种感觉。”明缓缓蹲下，让自己与石座上的长老视线平齐。他的灵源之网轻轻触碰着黑色气墙，接触点泛起细碎的银光，“在学院的时候，大家都怕我。我的灵源里有虚空的痕迹，他们说我迟早会变成怪物。”
黑雾的流动慢了下来。
明的指尖在地上画了个圈，圈里浮现出蓝星的模样。那是颗被水蓝色海洋覆盖的星球，他的记忆里总飘着咸湿的海风，母亲哼着摇篮曲的声音混着浪涛拍岸的节奏，像裹着棉花的石头，温柔又厚重。
“我小时候总做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团黑影，把所有东西都吞噬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眼角却微微发红，“我妈妈就抱着我坐在窗边，给我唱那首歌。她说，影子不可怕，它只是光没照到的地方。”
黑色气墙出现了一道裂痕。明能感觉到那团黑影的核心在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像被戳中了痛处的孩子。他想起嬴政老师说过的话：所有极端的破坏欲背后，都藏着未被满足的渴望。
“虚空之主当年被整个宇宙追杀的时候，是不是也很害怕？”明轻声问。他的灵源顺着裂痕渗进去，像条温暖的小溪，缓缓流向那团蜷缩在长老意识深处的黑影，“他们说他想毁灭一切，可也许……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轰——
黑雾突然炸开，无数记忆碎片如流星雨般划过殿内。明看到了虚空之主的诞生：在宇宙大爆炸的余烬里，一团纯粹的暗能量凝结成形，他睁开眼时，周围只有冰冷的星尘。他尝试触碰初生的恒星，对方却因恐惧而爆发耀斑；他想与早期文明交流，换来的却是无数武器的瞄准。他的力量越强，孤独就越重，直到最后，孤独长成了参天大树，根系缠绕着他的心脏，枝叶遮蔽了所有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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