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投影屏刚暗下，艾丽娅的指尖便轻轻搭上林峰的手腕。
培养舱里的融合组织仍在散发珍珠母贝般的柔光，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操作台上——一个碳基生命的淡粉，一个硅基生命的浅紫。
“刚才直播时，张伟在弹幕里问了三次‘这东西真能进人身体？’。”她的声音像离星晨雾里的风信子，“老王在镇长群里说，有三个老住户半夜敲他门，说‘外星技术会不会把咱变成石头’。”
林峰的喉结动了动。
赛伦告诉他的未授权下载像块冰，此刻正压在他胃里。
但他还是扯出个笑：“那我们就把实验室的门拆了，让他们站到培养舱跟前看。”
十分钟后，张伟的粗布工装裤擦着实验室门框进来时，带起一阵玉米地的清香。
他盯着培养舱里的组织，鼻尖几乎贴到防弹玻璃上：“林博士，这玩意儿看着像我家老母猪下崽前，猪圈里结的那种……那种……”他挠了挠后脑勺，“反正软乎乎的，怪亲切。”
老王扶了扶黑框眼镜，手指点着墙上的基因图谱：“我查过资料，硅基和碳基的化学键完全不一样。你们怎么保证融合后不会排异？”他的公文包搁在操作台上，露出半本《生物安全法》，边角翻得卷了毛——显然昨晚临时抱了佛脚。
艾丽娅走上前，硅基手掌贴在玻璃上。
培养舱的柔光立刻顺着她的掌纹流淌，像给她戴上了一串流动的星链：“离星人用了三百年研究硅碳融合。”她的指尖在玻璃上画出螺旋状的光痕，“这里是硅基的稳定结构，这里是碳基的代谢链……我们像编草绳那样，把两种‘绳子’的强韧部分拧在一起。”
张伟突然伸手，又在离玻璃五厘米处顿住。
他转头看林峰，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灯泡：“能……能摸摸吗？我保证不使劲儿！”
林峰笑着点头。
张伟的手指刚触到玻璃，培养舱里的组织突然泛起涟漪——那是传感器感应到外部接触的正常反应，却让老王猛地直起腰，公文包“啪”地砸在地上。
“别怕。”艾丽娅蹲下身帮他捡文件，紫灰色的发丝垂下来，扫过老王发皱的裤腿，“它比豆腐还软。如果现在注入人体，只会像打一针葡萄糖那样温和。”她把《生物安全法》递回时，指腹轻轻碰了碰老王手背上的老年斑，“您看，离星人不会让合作变成伤害。”
老王的喉结动了动。
他接过书，手指却没松开艾丽娅的手腕——不是警惕，倒像老人摸孙辈新织的毛衣，想确认线头是否扎手。
艾丽娅没动，硅基皮肤下流转的微光，恰好映着老王手背上的老年斑，像在给那些褐色斑点缀星子。
“那……那我家小孙子的先天性心脏病？”张伟突然问，声音发颤，“这技术能治吗？”
林峰的心脏漏跳一拍。
他想起上个月在镇医院见到的小宇，瘦得像片纸，嘴唇永远泛着青。
“我们正在提取离星深海硅藻的修复基因。”他走到培养舱侧面，调出小宇的病历投影，“这种基因能让受损心肌细胞重新分裂——就像壁虎长尾巴那样。”
艾丽娅补充：“但需要至少三个月的临床观察。”她转头看向张伟，“如果您愿意，小宇可以成为第一个志愿者。”
张伟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用力抹了把脸，工装裤口袋里掉出颗水果糖——是小宇昨天塞给他的，糖纸都揉皱了。
“我签！现在就签！”他蹲下身捡糖，后背微微发抖，“我家那小崽子，昨天还说想看秋天的稻子……”
老王没说话。
他盯着投影里小宇的心电图，手指慢慢抚过培养舱的玻璃。
当林峰说到“基因编辑只会添加有益片段，绝不会改变人类原有特征”时，他突然开口：“我明天让广播站播你们的参观录像。”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不再像上午开会时那样锐利，“就说……就说镇长亲自摸过这东西，安全。”
实验室的挂钟敲响十下时，张伟和老王带着打印的《知情同意书》离开。
张伟走前把那颗皱巴巴的水果糖塞进艾丽娅手心：“给小宇的，等他好了，让他亲自谢你。”艾丽娅捏着糖，硅基皮肤下的光流突然变得很柔，像离星母海退潮时的波纹。
“去会议室吧。”林峰扯了扯白大褂袖子，“杨梅和周勇说协议草案改好了。”
会议室的长条桌铺着蓝布，杨梅正用红笔在草案上画着重线。
她抬头时，眼下的青黑比昨天更深——显然又熬了通宵。
“第7条，资源分配比例。”她把文件推给赛伦，“离星方提供的硅基酶，我们按市场价的30%折算；地球方出的稀土，按……”
“改成25%。”赛伦突然说。
他的硅基皮肤在顶灯下发着冷白的光，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像块冰。
“离星的硅基酶在宇宙黑市能卖更高价。”他的手指点着“合作风险共担”那栏，“但我们要的不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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