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儿朝着戏台子瞅了一眼，看那几个半大的少年正在戏台上顽耍，远远看着，倒有一个身量瘦些的，瞧起来像模像样。看他身上的衣裳，灰扑扑的短打，脚下穿着自家纳的粗布鞋子，像是哪一家的小厮。
椿儿又瞅了两眼，这才收回目光，“那春莺奴婢倒从未听说过，不过那晁庄就这般相信了他婆娘的话？”
“这两口子关起门来过日子，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即便是查将出来，又能如何？”刘婆子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那一桩事情过后，这两人也是镇日里守在一处，但与平日里到底有些不同。”
“那晁庄竟是甘愿带上这一顶绿帽？”椿儿不能理解，“原先倒只他自己打碎了牙和血吞，也没人知道，经他那么一通闹，这一章如何能够掀得过去？”
“这事儿不说穿，便是罢了。”刘婆子的目光倒是瞧着那热闹之处，“再说那些个小厮婆子最多在背后嚼嚼舌根子，到底说不到晁庄跟前儿去。”
那官道东边儿有一处空地，原是田地，之后不知怎地那田地里也不种庄稼了，只镇日里空着。先前也有那庄子上的妇人在这一处种些粮食，虽说是无多到底有少的。
但这块儿地也是邪门，无论是蜀黍黄豆，镇日里捣弄着也不顶用，逢着麦收时节，旁人一亩三分地能打出三担的麦子，那这一块儿地界便只能打出一担有余。于是这块儿旱地，最后到底空了下来。
最先是卖艺的杂耍的变戏法的但凡进城总要在此处演上一回，之后便是吹拉弹唱的说书的唱曲儿的也在此处搭起了台子，时间久了，这一处便成了十里八乡一等一的兴盛之处。
刘婆子看那空地上有富贵的人家围起了软纱，只凭空的造了个雅间出来，还有那人家带了案几锦垫，只席地而坐，远远看着，那案几上也摆放着几盘子吃食。
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做买卖，有挑着担子卖元宵，捏糖人儿的，也有挎着个竹篮子，里头或是放着几样炒货；也有提着篮子卖花的姑娘，身段儿纤细，鱼儿一般的在人群之中穿来形去，远远瞧着，鼻尖儿像是闻到一股子甜丝丝的香气。
“奴婢倒不知那晁庄竟是个脾性大的。”椿儿到底还惦记着这一桩事情，只引着刘婆子说话，“那晁庄媳妇也是个不要脸的，就那般缺男人？那晁庄才一晚上不在家，她便要上赶着陪人睡觉，真真是不要脸。”
“你这丫头懂个什么……”刘婆子目光看向远处，那卖花的姑娘腰肢一扭，便进了人群，“这妇人原有两样，一样便是正正经经的，即便是有人上赶着凑过去，那也是要立时的骂回去的。若赶上厉害的，只怕要抓花那登徒子的脸。”
“那还有一样呢？”椿儿追问道。
“另外一样却是天性如此，便是瞧见男人就要走不动道儿，没人撩拨尚且要扭扭捏捏的引人注意，何况是有人舔着脸说笑？”刘婆子意味深长道。
“那可不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椿儿又道：“就跟那黄丫头一般，这才来了几日，便把咱们庄子上的小厮迷的五迷三道的，只恨不能住到黄丫头屋里去。”
“你今日这身儿衣裳可还是黄丫头的？”刘婆子看着椿儿，椿儿样貌并不出众，镇日里穿着酱色的衣裳，在庄子上极不起眼，此番换上了黄丫头的衣裳，那脸看起来也白了，嘴唇也涂上了胭脂，瞧起来倒跟换了个人一般。
“黄丫头弄脏了奴婢的衣裳，所以特意把这衣裳赔给奴婢了。”椿儿说的理所当然，“这身儿衣裳虽是不经穿，奴婢不愿与她计较，于是到底也就算了，省得她回头到处说咱们欺生。”
“她倒是敢！”刘婆子哼了一声，“咱们那庄子上上下下的，大家伙儿都是明白人，谁还不知道她的为人？那回回提起她，可都是捏着鼻子说话，这人从上到下可是脏透了。”
“说的正是这个理儿……”椿儿撇嘴说道：“她只当拢住了几个小厮，便能在庄子里头上窜下跳了，咱们可不是傻的，怎能让她糊弄过去。”
“她虽是个离不得男人的，到底还算勤快。”刘婆子面带得意，“方才奴婢出门的时候，她非要给奴婢换洗被褥，奴婢还没来得及推脱，她便自顾自的抱着被褥，又在院里头打水，看那架势像是要好生的忙活一会儿。”
“刘婆子怎地不早说？”椿儿有些懊恼，“奴婢今早方才换下了亵衣，若是早知道，便让她一同洗涮了。”
“你倒好意思？”刘婆子说笑道。
“这有什么？”椿儿亦是笑道：“咱们都是女人家，哪里有那么多穷讲究？”
这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那空地的外围，周围欢声笑语，戏台子还没开场，就有人开始投壶煮酒，又有行酒令的猜谜的，若有人输了，人群之中便暴发出一阵儿喧哗声。
椿儿挽着刘婆子，待到了人多的地界儿，便自顾自的去看年轻的小郎君，但见那澜衫金冠的小郎君，一双眼睛便瞪得又圆又大，只盯着人家看个不停。
刘婆子斜眼瞧见了，也浑不在意，合着谁都有十七，谁都有十八，都是从那时节过来的，那十五六的丫头可不正是怀春的时候。
刘婆子不似椿儿只顾着瞅年轻的郎君，她只四下瞧着，瞧见那卖炒货的便要多看两眼，还有提着篮子兜售糕点的，也不是主贵的，就是寻常的天妇罗红绫饼，还有那桂花糕豌豆黄，也就这几样。
这有人的地方，自然也有乞丐，眼皮子活泛的乞丐，早早讨要了吃的，也不敢在人群里吃，只躲到个僻静的地方狼吞虎咽的吃了，方才出来。
那乞丐年纪有大有小，大的也有成了年的，小的倒有四五岁的，只赤着一双脚，可怜巴巴的伸手讨要些吃的。
石娘自打有了身孕，最瞧不得这些，于是一会儿的功夫，那两斤白糖糕就舍出去了一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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