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媒婆心里惦记着柳家公子的婚事，于是一大早便出了门。她身穿红色袄子，头上簪着一朵红艳艳的绒花，手上的帕子上头也绣着两朵并蒂荷花。
她出了门，巷子当中并没有人，平素喜欢嚼舌根子的王嫂子和桂花，自打经历了那场事情以后便鲜少出门。
张媒婆觉得耳根子甚是清净，小丫头把张媒婆送出了门，她手扶在门框上，面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神色。
巷子里头落着阳光，墙头上的屋檐上泛着亮光，瞧起来有些晃眼，张媒婆开了腔，“可是绿珠丫头？”
绿珠如今成了张媒婆的一桩心事，回回想起，总觉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总觉得心里头像是塞着一团理也理不清的乱麻。
“姑娘，如今倒是哭的少了些，不过……不过……”小丫头犹豫起来，“嗯……不过奴婢……”
张媒婆急等着出门，她挥了挥手，冲着小丫头说道：“奴家这便出门去了，你且仔细照应着姑娘。”
小丫头提起一口气，到底没有开口，只看着张媒婆朝着巷子口去了，她远远去了，只在巷子中中留下一团喜庆的身影。
小丫头关了院门，只穿过院落进了后院儿，姑娘的房门开着一条缝隙，她上了台阶，面上就带出了笑意，“姑娘，今日天气不错，不若奴婢搬了案几出去，姑娘也好见见太阳。”
眼看到了年关，办喜事的便多了起来，东家有女，西家有郎，若是两厢看对了眼，那便又是一对现成的姻缘。
宋如是手上拿着话本子，其中讲的就是一桩离奇的姻缘。天色正好，她便坐在院中，手上的话本子看了一半，身边的矮案上放着应时的糕点茶水。茶水氤氤，阳光和煦，可不正是看话本子的好时辰。
话本子的面儿上画着的自然是才子佳人，才子头戴璞头，手拿折扇，佳人身姿婀娜，容貌秀美。里头写的也是一段儿才子佳人的佳话，不过她如今正看到要紧处。说是那女子被人绑了去，那公子遍寻不见，又派了人出城去找。
那城中上下翻了一圈儿，始终不见那女子身影，那公子心中焦灼，只日日醉酒，这一日正被人引到了一处妓馆，而那女子恰巧就被捆到了此处。
宋如是看得专注，这厢石娘又凑过来说话，“娘子昨夜何时回来的？”石娘拿着一块儿古楼子，她像是食欲不佳，手上满月般的古楼子，她只咬下个浅浅的月牙儿。
“奴家且问你，昨日一天去了何处？”宋如是又看了两眼，这才搁下了手上的话本子。
石娘重重叹了一口气，“娘子不提这茬，倒还好说。”她又叹了一口气，“郎中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昨夜闹了半宿，今儿一早起来又是黑着脸。奴婢同他说话，他便是理也不理。”
石娘看着手上的古楼子，“奴婢特意做了古楼子，谁曾想他竟是看也不看。”她又叹了一口气，“方才奴婢瞧他黑着脸出门去了，这心里头总觉得有些不安生。”
“他平素便是个说话噎死人的，如今又黑着个脸，只怕惹了不该惹的人。平白无故的又牵扯出事情来。”石娘今日仿佛格外容易叹气。
“那你倒说说郎中为何生气？”宋如是问道，“若是寻常之事，郎中定然不会放在心上。”
“这个……”石娘口中的古楼子越发的不香了，“还不是因为那巴蜀来得小郎君，奴婢昨天同春花出去找郎君算账，谁曾想郎君并未在衙门里头，于是便同春花四处去找。就这会子的功夫，听说起那巴蜀来的小郎君。”石娘嘿嘿一笑，面上带着一抹可疑的红晕。
“奴婢也是好奇。”石娘又是一笑，“咱们郎君已经算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好模样，奴婢倒是好奇，这巴蜀来得郎君同咱们郎君有何不同之处。”
“那巴蜀来的郎君……”宋如是道：“你与春花最后莫不是也去了平康坊？”
“那郎中就是因为这个生了气……”石娘又叹起气来，“奴婢一回来，他便是这副嘴脸。”石娘索性丢下了手上的古楼子，愤愤然地说道：“奴婢好话都说尽了，他也不听。”
师娘凑近了宋如是，口中恳求道：“娘子镇日里看书，好歹教奴婢一个法子。不然就依着他如今的模样，只怕还要闹上两日。”
作为过来人的宋如是深以为然，她认真的看着石娘，“郎中的性子你最清楚，他便是个外冷内热的，你舍下脸来说上几句软话也就是了。”
“可是奴婢最是说不得软话……”石娘一脸为难，“他便是打上奴婢一顿，倒也还好，也省得奴婢挖空了心思只去哄他。”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凭的不就是女子如水的性子。”宋如是颇有几分心得，“郎中平素只恨不能把你捧在手心上，如今生气，左不过是因为你有孕在身，怕你有个什么闪失。”她说着只捏了捏石娘的手，“你如今身子不便，怎地还有心思去看那模样俊逸的小郎君？”
“还不是因为那老话说的……”石娘今日里叹的气，比往日里加起来的还多，“奴婢听人说，怀有身孕的女子，若是镇日里看那模样俊俏的，便能生出个俊俏的来。”她又叹了一口气，“奴婢还不是为了肚子里头摸孩子……”
宋如是惊诧的看着石娘，“你便是因为这个，才去了平康坊中？”
石娘点了点头，“正是因为这个，奴婢才去了平康坊。”她低头抚了抚肚子，口中突地笑道：“奴婢倒也不是嫌弃郎中长得丑，不过是那老话说在前头，这当娘的谁不想自己的孩子模样俊俏些……”
“那郎中怕是不知道你这念头？”宋如是这才明白了石娘的心思，“这老话说的虽是不错，可是郎中聪明能干，石娘你性子活泼可爱，如此这孩子定然是个讨喜的，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石娘皱着眉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可是奴婢总不好跟郎中说透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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