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喘了口气，似乎说话对他而言也是巨大的负担，目光扫过林殊依旧紧握在手中、此刻光芒黯淡、布满焦痕的半截桃木簪，浑浊的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捕捉的光芒，但很快又恢复了麻木。
“簪子……收好……” 他声音低沉，“司徒……最后……燃命……引动……的……就是它……上面的……气……才……骗过了……洞口……的……封禁……也……引来了……那滴……泪……”
提到“泪”字，老人干瘪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触及了某个禁忌，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怆，随即又迅速被麻木掩盖。他不再看林殊，而是缓缓转过身，佝偻着背，望向这片巨大废墟空间的深处，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金属残骸和凝固的黑暗。
“这里……就是……九息炉……的……炉膛……”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入骨髓的苍凉，“曾经……能……熔炼……星辰……锻造……神则……的……地方……现在……就剩……这……一堆……破铜……烂铁……和……我们……这群……等死的……老鬼……”
“我们？” 林殊心头一动，强提一口气，沙哑地挤出两个字。
“呵……” 老人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如同夜枭啼鸣。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枯槁如柴、布满伤痕的手，指向废墟深处某个方向。
林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艰难地凝聚目力望去。
在微弱惨绿磷光的映照下，距离他们大约百丈开外，靠近这片巨大空间中心的位置，隐约可见一座极其庞大、但同样残破不堪的基座轮廓。那基座呈圆形，直径恐怕有数百丈，通体由一种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奇异材质构成，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古老神纹。只是这些神纹绝大部分都已黯淡无光，甚至断裂、湮灭，如同死去的蜈蚣尸体。
基座之上，原本应该矗立着九息炉的核心熔炉本体，但此刻，那里只剩下一个巨大到令人心悸的……残骸！
那是一个如同被巨神之手生生捏碎、又经历了亿万年岁月侵蚀的庞然巨物！依稀能辨认出它曾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多面棱柱体结构的熔炉主体，但此刻炉壁早已崩塌过半，露出内部如同迷宫般复杂、却又布满裂痕和熔融痕迹的支撑骨架与能量回路管道。断裂的炉壁边缘凝固着瀑布般垂落的、冷却成狰狞怪石状的暗紫色金属熔浆。炉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万年的灰白色尘埃和锈迹。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在炉体正中央，一个巨大的、边缘参差不齐、仿佛被某种恐怖力量硬生生掏空的巨大破洞，如同巨兽被挖去心脏后留下的狰狞伤口，黑黢黢地对着穹顶，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与破败气息。
这就是……九息炉？逆天盟最后的希望？这分明是一座彻底熄灭、被遗弃在时光长河中的……熔炉坟墓！
而在那巨大残破炉体基座的周围，在那些倒塌的金属平台和堆积如山的废弃零件矿渣之间，林殊终于看到了……“人”。
不多。稀稀拉拉。如同散落在巨大坟场中的零星墓碑。
有的蜷缩在冰冷的金属角落里，裹着破烂的兽皮或布片，一动不动，如同凝固的雕塑，只有偶尔极其微弱的呼吸起伏证明他们还活着。
有的则佝偻着身体，在一堆堆废弃的金属垃圾中缓慢地翻找着什么，动作僵硬而机械，如同行尸走肉。
还有几个，围坐在一堆用废弃金属零件勉强搭起的、冒着微弱青烟的篝火旁，火上架着一个同样布满补丁的破旧金属罐，里面不知煮着什么，散发出淡淡的、带着焦糊味的苦涩药草气息。火光映照着他们同样枯槁麻木、布满风霜和绝望的脸庞。
他们大多和眼前的老人一样，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身上或多或少带着残疾或陈年旧伤。有的缺了胳膊，用粗糙的金属钩代替；有的瞎了一只眼，空洞的眼窝如同深渊；有的半边脸被严重灼伤，皮肤扭曲粘连在一起……但无一例外，他们的眼神都如同这片废墟一样，充满了死寂的麻木和一种被漫长绝望岁月磨平了所有棱角的疲惫。只有偶尔，在翻找垃圾或拨弄篝火时，那双布满老茧、伤痕累累的手，会本能地做出一些极其精妙、带着某种锻造韵律的动作，才隐约透露出他们曾经的身份——神匠！被饲天印视为“天道贱民”、被冰魄神皇镇压在这葬神谷底、苟延残喘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逆天盟残部！
“看……到了？” 老人嘶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苍凉，“九息炉……早就……废了……炉心……被……挖走……核心……神纹……崩碎……神源……耗尽……连……维持……这点……苟活……的……地火……余温……都快……没了……”
他抬起枯槁的手指，指向那巨大炉体残骸下方基座深处。林殊凝神望去，果然看到在基座与地面连接的缝隙深处，隐隐有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暗红色光芒在极其缓慢地闪烁、明灭。那光芒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每一次明灭的间隔都长得令人心焦，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永坠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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