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远，怎么也抓不住。她只记得那个年轻人最后出了家门，再后来......再后来听说他战死在了南方的战场上。而那个他拼死也要护着的姑娘，后来怎么样了？她竟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呜......"
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来，齐奶奶浑身颤抖，泪水奔涌而出。这哭声里带着迟来了半个多世纪的悔恨，为那个她甚至记不清面容的年轻人，为那个不愿意学齐家规矩却苦苦的独自带着幼子撑起齐家传承的苦命女子，也为这几十年来被自己亲手维护的"规矩"所束缚的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
她突然意识到，齐司礼此刻的抗争，不只是为了他自己，更像是一场跨越时空的救赎。
齐怀礼和柳卿卿从未见过老太太如此失态，都慌了神。齐司礼依旧跪得笔直，却悄悄红了眼眶。他隐约猜到，奶奶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吧。
"奶奶......"他轻声唤道。
齐奶奶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方洗得发白的手帕。帕角绣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这是她还记得的信物。
出乎意料地，齐奶奶自己就平复了情绪，她长长叹了口气，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我知道你们累……我也累。"
一滴泪从老人眼角滑落："可我不敢为了一时的松快，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丢了。我就是这么操劳一辈子过来的，能不清楚卿卿的苦吗？"
她看向大孙媳，目光里带着罕见的歉意："那些必须会的礼数、人情往来的规矩还有传承的知识要是丢了，就断层了。现在全国还有几家像我们这样守着老规矩的？我……难道不心疼你们吗？我只是不敢啊！怕到了地下，祖宗怪罪……"
"奶奶，"齐司礼突然开口，声音清晰有力，"我们可以换种方式传承。我可以编书，把齐家的知识传承整理成册；礼仪可以拍纪录片，记录这些老规矩背后的文化；甚至可以办学校，面向大众传授。让更多人了解、学习，比我们自己关起门来苦苦坚持要有意义得多。"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厅堂里炸开。
齐怀礼猛地抬头看向弟弟，心里又是惭愧又是佩服——果然从小弟弟就比他聪明，能看到更远的路。
柳卿卿更是惊喜万分，眼泪都要涌出来。果然她这辈子的好处都是小叔子争取来的！从小就是这样！他这不是在闹分家，这是在给后代找一条活路啊！
齐奶奶怔怔地看着小孙子，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泛起不一样的光。她颤抖着手扶住椅背，慢慢站起身，走到齐司礼面前：
"你……你说什么？编书？办学校？"
"是。"齐司礼仰头看着祖母，"让齐家的传承成为能被记载的历史，而不是压在后人身上的重担。"
老人久久不语，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孙子的头顶，终于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活法了。"
"好......"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就按你说的办吧。"
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她一生的力气。
齐奶奶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用那方旧手帕仔细擦了擦眼角，再抬头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甚至带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释然。
她看向面前的三个晚辈，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咱们齐家，祖上传下来的老产业、股份，早早就给你们分过了……"
她的目光落在齐司礼和齐怀礼身上："后来司礼一手办起来的新制药公司和那个研发公司，那是他自己的本事，跟祖产没关系。怀礼你后来接手，守了五六年，壮大到今天，也不容易。"
她顿了顿，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带着一家之主的果断：
"这些新产业，本来就不是传承里的东西，是你们兄弟自己挣下的。怎么分，你们自己商量着办，我不插手。以后你们各自鼓捣出来的新产业，也都照这个规矩，自己看着分，不用再归到公中。"
这话一出，柳卿卿心里最后一块大石头彻底落了地。简直是天大的喜讯。她忍不住看向齐司礼，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齐怀礼也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对弟弟更加佩服。奶奶能这么痛快地放手，固然有被触动的原因，但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司礼早已凭自己的能力闯出了一片天，不再需要依附家族。
这份独立，才是他今天能挺直腰杆说话的最大底气。
家庭会议后，兄弟俩在书房具体商议。
齐司礼直接将一份文件推给齐怀礼："哥，新制药公司是你一手做大的，理应归你。研发公司我要留着，以后和我的文化基金会也能有联动。"
齐怀礼立刻拒绝："不行！药厂的基础是你打下的，我不过是守成……"
"哥，"齐司礼打断他，语气诚恳，"没有你这些年稳扎稳打，药厂也发展不到今天。我志不在此，你比我更懂经营。再说……"他笑了笑，"我和颜嫣以后过日子，总不能指着祖产分红，我得有自己的事情做。"
齐怀礼看着弟弟，明白他是不想占大哥便宜，也更想凭借自身能力给颜嫣一个保障。他最终重重点头："好，研发公司你拿走。不过前五年的利润，你必须按比例拿走，这是你应得的，不然我这当哥的心里过不去。"
"行。"齐司礼这次没有推辞，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午饭前，齐奶奶将齐怀礼夫妇和齐司礼叫到书房。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红木书桌上投下安静的光斑。
老人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古朴的紫檀木匣，打开匣子，里面衬着墨绿色的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两颗硕大的宝石。一颗是深邃如森林湖泊的祖母绿，另一颗是湛蓝如秋日晴空的蓝宝石，都有鸽子蛋大小，光泽温润内敛，是传承多年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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