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风带着暖,四乡的双芽花全开了,蓝紫花瓣在风里簌簌落,像场彩色的雨。周丫站在共仓的高坡上,看着花籽被风卷起来,顺着蛇爬过的田埂往远处飘,籽上的银白绒絮,是蛇蜕的碎屑,沾着光,像无数小星子在飞。
“它们要去远地方了。”青禾举着竹筛追花籽,筛眼里漏下的籽落在地上,立刻钻进土里,冒出点绿芽尖,“我娘说,‘花籽随风走,落地就生根’,比马车送种快多了。”
银蛇忽然往风来的方向游,金蛇跟着窜过去,两条蛇在田埂上盘成圈,花籽落在圈里就停下,慢慢堆成小堆,蓝籽一堆,紫籽一堆,分得整整齐齐。
“是在选籽呢!”赵铁柱扛着麻袋跑过来,麻袋上的蓝紫绳被风吹得猎猎响,“李木匠说,圈里的籽最饱满,得收起来当‘风递种’,让风送得更远。”
外乡汉子赶着牛车过来,车板上摊着块旧布,布上的蛇纹绣被花籽盖了层:“俺们那的花籽也飞起来了,”他往布上撒了把蛇蜕灰,“长老说要混点这个,风才肯带它们过河。”
梅大夫背着药箱站在花田边,药箱上的铜铃被花籽撞得轻响:“你看花籽上的绒,”他捏起颗籽,“混了蛇鳞的精气,能抗住风雨,太奶奶当年就盼着花籽能这样走。”
花籽飞出去的第十日,共仓来了个陌生的信使,背着个布包,包上沾着泥和草,一看就走了远路。他掏出封信,纸角都磨破了,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却画着个眼熟的图案——蛇盘双芽花,和共仓门纹一个样。
“俺们在河对岸的山坳里,”信使喝着周丫递的水,“三天前,天上掉花籽,落在地里就发芽,芽尖上还缠着白绒,像你们这的蛇蜕。”他打开布包,里面是株双芽苗,蓝紫花瓣上,果然有蛇爬过的鳞痕。
银蛇忽然往布包上爬,用尾巴点了点信上的山坳位置,金蛇跟着在旁边画了个圈,像在说那里能种。周丫往包里装了把混着蛇蜕灰的花籽:“撒的时候掺点当地的土,蛇会顺着花籽的味过去护苗。”
信使刚要走,共仓的谷仓谱忽然自己翻页,新页上浮现出河对岸的地名,旁边画着朵双芽花,花芯里嵌着颗蛇形籽。“是地脉认了这地!”青禾红了眼眶,往信使包里塞了本抄录的谷仓谱,“照着这个种,错不了。”
张老板提着竹篮来送新蒸的花籽糕,糕上的花瓣印和信使带来的苗一模一样:“我娘说,‘花籽到哪,糕香就到哪’,”他往糕上撒了把碎蛇蜕,“让远乡的人尝尝,就知道是自家人送的种。”
孩子们趴在仓门口,用花籽拼字,小石头拼“风”,狗蛋拼“送”,合在一起,旁边还拼了条飞着的蛇,蛇嘴里叼着花籽,像在给远乡的人带路。“俺们的籽能飞过河!”小石头喊着,把拼好的字往风里推,花籽被吹起来,真的往河的方向飘。
送信使过河时,怪事发生了。银蛇和金蛇忽然往水边游,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光,游到河中央,竟用身体搭了座“蛇桥”,花籽落在蛇背上,顺着鳞片往对岸滚,像有双无形的手在递。
“它们在帮籽过河!”周丫看得直咋舌,赶紧让赵铁柱往河里撒了把蛇蜕灰,灰在水上化成蓝紫雾,蛇桥周围的浪立刻小了,花籽滚得更顺了。
外乡汉子往对岸扔了根缠着蓝紫绳的木杆:“俺们那的老法,‘绳引蛇踪,蛇引籽路’,”他指着木杆落地的地方,“籽落在那,准能扎根。”
木杆刚立稳,对岸的泥土里就冒出绿芽,芽尖顶着花籽,像在接。银蛇忽然从水里窜出来,往木杆上爬,金蛇跟着绕了三圈,绳上的花籽立刻往土里钻,钻出的芽都朝着共仓的方向,像在认路。
回到共仓时,谷仓谱的新页上,河对岸的地名旁边多了串蛇形纹,从河边一直画到山坳,和信使说的路线分毫不差。“是蛇在谱上画路呢!”赵铁柱指着纹路,“以后送种,照着这路走,准没错。”
梅大夫往谱上撒了把药粉:“这是‘护路散’,”他指着粉里的蓝紫颗粒,“混了河泥和蛇蜕,能让纹路不褪色,远乡的人顺着谱上的蛇踪找过来,就不会迷路。”
苏家的管家送来张新画的地图,上面用蓝紫线标着花籽飞过的路线:“东家说,得把这些路记下来,”他往线的交汇处点了个红点,“说‘过几年,红点处要再建个共仓,让远乡的籽也有个家’。”
花籽落地的第三十日,远乡捎来信,说双芽苗长到半尺高了,苗叶的颤音能传到三里外,像在喊“共仓”。周丫趴在共仓的苗边听,果然从风里辨出熟悉的颤音,比四乡的苗语更急些,带着点怯生生的调子,像新来的孩子在打招呼。
“是在求护苗架呢!”青禾翻着祖母的日记,“这里写着‘远苗初长,怕风雨,得用旧绳缠架,让它认亲’,咱得把共仓的旧护架拆点下来,给他们送去。”
拆护架时,周丫发现架上缠着的蓝紫绳里,藏着些干花籽,是去年的双芽花结的,壳上的蛇鳞纹还亮着。她把绳剪成小段,每段都缠上把新花籽:“让旧绳带着新籽去,远苗就知道是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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