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织的傍晚，纪白将那根嵌在铜镜刻痕里的头发放在显微镜下，载玻片在台灯下泛着冷光。"毛囊保存完好，"他转动细准焦螺旋，镜片里的毛根鞘细胞清晰可见，"血型是AB型，和孟文轩的体检记录一致。"窗外的江汉关钟声敲过七响，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纪白突然关掉显微镜："楚明，还记得老周照片里孟文轩戴的银戒指吗？戒指内侧刻着'曼云'。"
我们冒雨赶到孟文轩十年前的诊室旧址，如今已是家绸缎铺。老板掀开柜台下的暗格，里面有本患者登记册，1920年5月14日的记录栏写着"沈仲平，神经衰弱，镜疗三次"，落款处的钢笔字迹与匿名信如出一辙，笔锋带着左撇子特有的上挑。纪白用紫光灯照射纸页，"镜疗"二字下方显出血印——三个重叠的圆圈套着小丑，正是沈仲平日记里的鸦片暗号。
绸缎铺后墙有扇被砖封死的门，纪白用解剖刀刮开砖缝，粉尘里飘出福尔马林味。"这里曾是解剖室，"他指着墙根的排水槽，槽底沉着碎玻璃片，"孟文轩在医学院教过解剖学，诊室里却藏着人体骨骼标本。"我挪开堵门的木箱，发现门板内侧刻着幅壁画：哈哈镜前站着两个人，高个的戴着小丑帽，矮个的手腕有烫伤，背景是艘标着"镜中花"的火轮船。
"是沈仲平和苏婉卿！"纪白指着矮个人物手腕的月牙形伤疤，"苏婉卿说那是被油烫伤，可壁画里的疤痕形状和铜镜边缘完全吻合。"壁画角落用炭笔写着"1920.5.15，M.Y"，纪白掏出从李默生那里拿到的银质别针，别针背面的刻字与壁画落款笔迹相同。突然，绸缎铺老板砸开后窗玻璃："巡捕房的人来了！"
我们从暗道逃进隔壁药铺，药柜里摆着瓶标签磨损的药水，纪白闻了闻瓶口："是'醉仙散'，江湖郎中用来麻翻苦力的蒙汗药。"药铺地窖里堆着十几个标着"镜中花"的木箱，撬开后里面全是鸦片膏，每箱角落都放着面小铜镜，镜背刻着小丑图案。纪白拿起面镜子，镜面上用指甲刻着"苏"字，字尾拖着道血痕。
巡捕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我踢开地窖另一扇门，发现通向条废弃的下水道。纪白打开电石灯，石壁上有用粉笔写的箭头，指向深处的微光。"孟文轩的逃亡路线，"他指着地上的皮鞋印，"尺码42，和李默生的鞋码一致。"水道尽头是个圆形窨井，井盖上刻着三叶草图案，纪白突然拽住我："看井壁！"
苔藓覆盖的砖缝里嵌着枚银扣，扣面刻着半朵玫瑰，和苏婉卿门槛缝里的铜扣能拼合。纪白用解剖刀撬出银扣，扣眼处缠着根蓝丝线，线香灰味里混着"夜玫瑰"香水。"他们三人都走过这条地道，"纪白擦掉银扣上的苔藓，"孟文轩失踪那晚，苏婉卿和李默生都来过。"
我们爬出窨井，发现身处英租界的玫瑰园。纪白在喷泉池底找到个锡盒，盒内有张被水泡皱的船票，1920年5月16日汉口至上海，乘客姓名栏写着"孟文轩"，但船务公司的存根显示该票从未使用。锡盒底部刻着行小字："镜碎人未散，船开魂已归。"纪白突然站起身，指向园外的钟楼："5月16日那晚有雾，火轮船根本没出港。"
我们赶到码头调度室，1920年5月的航海日志显示，5月16日因大雾封江，所有船只停航。纪白翻到日志夹页，里面有张孟文轩的照片，他站在"海王星号"甲板上，身边是穿商会制服的老周，两人脚下堆着标着"镜中花"的木箱。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李默生的货，苏婉卿的镜，我的命。"
突然，调度室的灯全灭了。纪白拉着我躲到桌下，黑暗中传来火柴划亮的声音，火苗照亮张戴斗笠的脸，斗笠下露出银质镜形胸针。"楚探长，纪先生，"苏婉卿的声音在黑暗中颤抖，"十年了，你们不该再查下去。"纪白打开电石灯，光柱里飘着她掉落的发丝，和铜镜刻痕里的头发同为AB型。
"孟文轩在哪？"我问。苏婉卿摘下斗笠，雨水顺着她手腕的伤疤流下："他在'镜花堂'等你们。"她摊开手掌，掌心有枚银镜形别针，别针尖端沾着血："十年前我用这别针刺穿了他的手掌，他说要把真相封在镜里。"
我们跟着苏婉卿冲进商会仓库，"镜花堂"的哈哈镜群中躺着个人，白大褂胸口浸着血，手腕戴着和孟文轩同款的腕表。纪白检查伤口："心脏被镜刃刺穿，和老周的死法一样。"死者口袋里有封信，信纸印着小丑图案，信上写着："镜中花是鸦片，镜中人是李默生，镜中谜是苏婉卿。"
苏婉卿突然跪倒在尸体旁，抓起死者的手，露出掌心的月牙形伤疤："他就是孟文轩，十年前假死躲在这里，今天去找李默生对质......"纪白翻开死者的白大褂，内侧绣着"李"字："这是李默生的衣服。"我望着镜群中扭曲的人影，突然明白过来——死者不是孟文轩，而是李默生！
江汉关的钟声在雨夜里回荡，镜面上的血渍顺着纹路流下，将小丑的笑脸染得通红。纪白用镊子夹起死者指间的碎镜，镜片上刻着半个"孟"字，而苏婉卿的银质别针尖端，还挂着片蓝灰色布料，布料上有玫瑰香水味。镜中那团模糊的阴影，终于在血泊里显露出真容，而我们离十年前的真相，似乎又远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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