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车间里，机油味混着潮气让人发闷。陈宏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月度报废率报表，周敏上周提交的那份《关于加强过程检验的建议书》被红笔圈了三个惊叹号——这意味着生产部又要新增两条停线待检流程。
“陈哥，”老吴推门进来时带了股凉风，他警惕地看了眼走廊，从工装裤里掏出个U盘，“昨晚清洁阿姨在质检科垃圾桶捡到的，说是周敏那俩小助理撕了又拼起来的废纸。”
电脑屏幕亮起时，陈宏瞳孔微缩。那是张被扫描修复的供应商报价单，某品牌切削液的单价竟比生产部采购价高出37%——而供应商负责人的名字，他上周刚在周敏的访客登记本上见过。
“她吃回扣？”老吴凑过来，粗粝的指节敲着屏幕，“不过这报价单没盖章，能当证据吗？”
陈宏没说话，目光落在报价单右下角的日期：2024年11月15日。他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周敏刚上任不久，正是她力主换掉了生产部用了十年的老供应商。
窗外传来叉车经过的轰鸣，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录音笔——那是今早趁周敏去开会时，让电工小王装在她办公室天花板的。昨晚的录音里，有段模糊的对话提到“下批货走物流园侧门”。
手机突然震动，李明的微信跳出来：“来我办公室一趟。”
总经理办公室飘着浓郁的檀香，李明正对着鱼缸给锦鲤投食。“老陈啊，”他用金镶玉茶勺拨弄着茶汤，“上个月客户投诉率又涨了，董事会对质量这块很不满意。”
陈宏捏紧了西装裤缝：“李总，质量部最近卡得太死，我们产线效率已经下降12%了——”
“效率重要，口碑更重要。”李明忽然打断，手指敲了敲桌面的《整改通知书》，“不过...要是能证明质量部有管理漏洞，倒也不是不能重新评估考核权重。”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长，“听说你最近在查什么？”
话音未落，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周敏推门而入，白大褂下摆沾着片可疑的油渍：“李总，刚接到通知，海关要抽查我们出口的那批阀件——但生产部提供的热处理报告不见了。”
陈宏的后背瞬间绷紧。他清楚那份报告锁在自己办公室的铁皮柜里，今早他还翻出来比对过数据。
“怎么回事？”李明的脸色沉下来。
“可能是文件流转出了问题。”陈宏强迫自己镇定，“我马上让人去调监控。”
周敏冷笑：“监控？行政部说今天凌晨的监控系统突然故障，正好覆盖生产部办公室区域。”她从文件夹里抽出张纸，“不过幸好，质检科备份了原始检测记录，只是...陈经理不觉得巧合吗？每次出问题，相关证据总会‘失踪’。”
办公室里的气压降到冰点。陈宏盯着周敏胸前的工牌，突然注意到她领口处露出的银色链子——那是条男式款式的钛钢项链，和他上次在供应商张总的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这样吧，”李明突然开口，“陈宏，你负责在下班前找到报告；周敏，你去联系海关说明情况。都是为了公司，别互相拆台。”
离开办公室时，周敏的肩带突然滑落。陈宏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在接触到她手臂的瞬间触电般缩回——她小臂内侧有块暗红色的淤青，形状像极了手指掐痕。
回到车间，老吴正在和电工小王低声交谈。看见陈宏，小王立刻递来个信封：“经理，这是您让我查的物流园监控截图。”
照片上，周敏穿着件黑色风衣，正在和两个搬运工交接木箱。其中一个人的侧脸被路灯照亮——那是李明的司机老周。
雷声在天际滚过，陈宏摸出打火机点燃香烟。烟灰落在报价单复印件上，他忽然想起去年Q3的返工记录里，有批阀体的异常磨损数据，和现在用的这批切削液型号...
车间广播突然响起：“请生产部陈经理、质量部周经理立即前往会议室。”
陈宏捏灭烟头，在鞋底碾了碾。他知道，真正的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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