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馆的空气，从昨夜苏瑶那句疏离的“嗯”开始，便凝结了冰。
翌日清晨，林禹坐在餐厅，报纸在他手中几乎未曾翻动。
他听着楼梯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苏瑶走了下来。
她换上了一身米白色的西装套裙，勾勒出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腰身，头发利落地挽起，脸上是精致却略显清冷的妆容。
这身打扮，与她往日在家中温婉的旗袍或柔软的羊绒衫截然不同，透着一股职业女性的干练与疏离。
“要去哪里？”林禹放下报纸，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锁定了她。
苏瑶拎起一只半旧的皮质公文包，那是她从箱底翻出来的旧物，与林禹平日送她的那些名牌手袋格格不入。
“出去办点事。”她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喙。
“什么事，需要打扮成这样？”林禹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压迫感。
他讨厌这种她试图脱离他掌控的姿态。
苏瑶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玄关，换上了鞋。
“苏瑶！”林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警告。
她顿了顿，没有回头：“林先生，我以为我们昨晚已经谈过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毫不拖泥带水。
阳光下，苏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荡。
她来到法租界一处僻静的弄堂，这里有她用积攒的私房钱悄悄盘下的一个小门面，她打算开一家小小的买手店，专营一些从国外淘来的孤品服饰和饰品。
今天，是她约好与一位法国回来的年轻设计师看货的日子。
小小的店铺里，苏瑶正与那位名叫艾米丽的法籍华裔设计师轻声交谈，指尖拂过一件件设计独特的样衣。
阳光透过老旧的雕花窗棂，洒下一室斑驳。
“苏小姐的眼光很独到，”艾米丽赞许道，“这些款式在上海确实少见。”
苏瑶浅浅一笑，正要说话，店铺那扇本就虚掩的木门，被人猛地推开。
“砰”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林禹一身寒气地站在门口，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怒涛，他身后跟着面色铁青的助理。
他的突然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艾米丽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站起身。
“苏瑶，你倒是很有本事。”林禹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瑶的心尖上，声音冰冷得能刮下霜来，“这就是你说的‘自己的生活’？偷偷摸摸在这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苏瑶挺直了脊背，脸上血色褪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林先生，请你说话放尊重些。我在这里做什么，光明正大。我在为我自己的事业努力。”
“事业？”林禹嗤笑一声，环顾着这间简陋的小铺子，眼神轻蔑至极，“就凭这个？苏瑶，你别忘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是谁给你的！你想独立？翅膀硬了，就想飞出我的手掌心？”
他的声音充满了占有欲和被背叛的愤怒，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苏瑶心上。
三年的温存与依赖，此刻在他眼中都成了她处心积虑的伪装。
“我从未忘记。”苏瑶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林先生的‘恩情’，苏瑶自然铭记。但这不代表我要永远做你的附属品，一个没有自己思想和追求的影子。”
“影子？”林禹怒极反笑，“我让你做林太太，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位置！你却不知好歹，宁愿出来抛头露面，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一道尖锐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苏小姐在这里高谈阔论自己的‘事业’啊！”林婉挎着最新款的香奈儿包，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幸灾乐祸。
她显然是听说了风声，特意赶来看好戏的。
“哥哥，你就是太纵容她了！”林婉走到林禹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目光却像毒蛇一样盯着苏瑶，“这种女人，骨子里就不安分！当初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攀上你，现在怕是觉得林家这棵大树不够高，想要另寻高枝了吧？我可听说了，最近跟那个什么陆明远走得很近呢！”
林婉的话如同火上浇油，林禹本就阴沉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将整个店铺冻结。
他猛地甩开林婉的手，目光如利剑般射向苏瑶，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与暴怒：“陆明远？苏瑶，你很好！一边享受着我提供的一切，一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为自己找好下家了吗？”
面对兄妹二人的夹击指责，苏瑶反而慢慢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嘴边甚至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林先生，林小姐，你们说完了吗？”她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首先，林先生，你说我拥有的一切是你给的。没错，这三年来，我吃穿用度，的确仰仗林家。但我苏瑶，是以你初恋情人的替身身份待在你身边，这一点，你我心知肚明。我扮演了三年的温顺情人，是否也算偿还了这份‘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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