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禹捏着那份染血的可行性报告，指节抵在檀木书桌上发出咯吱轻响。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拍在玻璃上，像极了苏瑶昨天转身时，高跟鞋叩在大理石地面的脆响——一下下，敲碎了他这三年来精心筑起的防线。
"哥，你还在等什么？"林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藕荷色旗袍下摆扫过满地碎瓷片，"苏瑶和陆明远要是真把码头攥在手里，林家这二十年的海运根基就全完了。"她端着青瓷茶盏走近，茶水在盏中晃出细碎涟漪，"你忘了三年前她怎么爬上你床的？
不过是个替身，也配和我们林家抢生意？"
林禹的喉结滚动两下。
三年前暴雨夜，他在酒吧撞见缩在角落的苏瑶，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睛却亮得像淬了星火——和他死去的初恋一模一样。
那时他以为是上天垂怜，直到三个月前收到私家侦探的照片：苏瑶在巷口和陆明远碰头，把他送的翡翠镯子塞进对方掌心。
"给码头区所有商户发函。"他突然开口，指腹蹭过报告上苏瑶的签名，"就说林家航运即日起不再为任何与苏氏合作的货轮提供泊位。"
林婉的嘴角勾起冷笑，茶盏轻磕桌面："我下午就去商会，把苏瑶和陆明远的'合作'说成虎口夺食的笑话。
对了，周记米行的周老板昨天还在我面前夸苏小姐懂规矩......"
同一时间，苏瑶的办公室里，陆明远把一叠退回来的合同拍在桌上。"福记船运、昌隆仓储，连码头边上的小茶棚都说要终止供货。"他扯松领带，额角青筋跳得厉害，"早上我去福记，王老板见着我跟见了瘟神似的，说林少亲自打过招呼，谁跟咱们合作就断谁的货。"
苏瑶垂眼翻着合同，指尖在"终止条款"几个字上顿住。
她记得上周和王老板吃饭时，对方喝了点黄酒，拍着胸脯说"苏小姐的眼光，我信"。
此刻合同边缘还留着皱痕，像是被人反复揉过又抚平的——分明是犹豫过的。
"明远，帮我查王老板的儿子最近在跑什么货。"她突然抬头，眼尾微微上挑，"上回他提过想往北方运药材，说林家的船期太死板。"
陆明远愣了愣，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半小时前刚查到，小王这月接了东北参茸行的单子，急着要船。"
苏瑶的手指在桌面敲出轻响。
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她脸上划出明暗分界线——左边是惯常的温婉，右边眼底闪着锐光。"今晚我去福记老宅。"她翻开抽屉，取出那支林禹最讨厌的正红色口红，"带两盒长白山野山参，就说......是陆氏新到的货。"
傍晚的福记老宅飘着陈皮粥的香气。
王老板坐在藤椅上，见苏瑶提着礼盒进来，慌忙要起身，又僵在原地："苏小姐，不是我......"
"王伯，我是来给您道喜的。"苏瑶笑着把参盒推过去，"听说小凯谈下了参茸行的单子？
东北那地儿，冬天江面上冻，船期要是卡不准......"她顿了顿，从包里抽出份船期表，"这是我托朋友从大连港调来的，十二月前十天有三艘空船，运费比林家便宜两成。"
王老板的手指蹭过船期表，喉结动了动："林少那边......"
"林家的泊位是金贵。"苏瑶往前倾了倾身子，发间珍珠坠子轻轻摇晃，"可王伯您想想，小凯要是能在年前把参运到上海，光是差价就能赚出半条船。
到时候......"她压低声音，"谁还会记得是哪个码头卸的货？"
老榆木桌上的台灯突然晃了晃。
王老板抬头，正看见儿子小凯扒在门框上，眼睛亮得像星子："爸，参茸行的陈总刚才来电话，说要是能提前十天到货，愿意加三成订金！"
苏瑶起身时，珍珠坠子扫过王老板手背。
她望着对方重新签好的合同，唇角勾起极浅的笑——有些施压是刀，有些机会，却是比刀更利的饵。
三天后的慈善晚宴上，林婉的翡翠镯子撞在水晶杯沿，发出刺耳的脆响。"苏小姐可真有本事，连王老板那样的老滑头都能哄得转。"她端着香槟绕到苏瑶面前，香水味浓得呛人，"不过您猜猜，林少要是知道您用陆家的船运私货......"
"林二小姐倒是清闲。"苏瑶转身，指尖捏住林婉的镯子，"这翡翠水头倒是好，可惜颜色太暗。"她加重力道，镯子在腕间勒出红痕，"听说上个月您在澳门赌坊欠了三百万？
林少要是知道您拿码头的生意填赌债......"
周围的窃窃私语突然静了。
林婉的脸涨得通红，香槟杯"啪"地摔在地上。
苏瑶踩着碎玻璃转身，红色裙摆扫过林婉脚面，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可当晚，陆明远的电话就打进了苏瑶的公寓。"航运论坛的陈主编说要撤稿，说我们资金链有问题。"他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躁，"还有三家本来要签意向书的，刚才说要再'考虑考虑'。"
苏瑶捏着手机走到窗前。
楼下梧桐叶在风里打着旋儿，她想起林禹书房里碎掉的瓷片，想起他掐灭烟头时，火星在雨夜里明灭的样子。
"明远，查最近谁在买林家航运的空单。"她望着远处霓虹，声音轻得像叹息，"还有......"
"还有什么？"
苏瑶摸出包里的白玫瑰，花瓣已经有些发蔫。
她对着电话笑了笑，指尖划过花茎上的刺："查查林少最近和哪家外资银行走得近。"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卷起一片梧桐叶拍在玻璃上。
苏瑶望着叶面上的脉络，想起三天前在和平饭店顶楼，沈清欢递来的地契复印件——背面有行模糊的铅笔字，像是被刻意擦过的签名。
那字迹，像极了林禹的私人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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